护国公脸色一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江桓褚继续道:“大理寺接下此案,是以栽赃陷害忠勇侯嫡女为由,如今这栽赃陷害的人没查到,尸体便不能离开大理寺。”
江桓褚说完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昭文帝,发现昭文帝仍旧微眯着双眼,似乎只打算看戏,并不打算过多参与。
只有距离最近的乔公公,看到了昭文帝在听完江桓褚拒绝的话之后,嘴角微微翘起。
乔公公心中暗道:“陛下果然对护国公不满了。也难怪,谁让护国公进来与齐王走的那般近。”
“查?你要如何查?那是我护国公府的小姐,你若一日查不出,她就一日无法入土为安,你十日查不出,难道要让她暴尸于大理寺十日吗?”护国公十分不满江桓褚的拒绝,忍不住拿出官威来压制。
江桓褚冷笑一下,开口道:“所以,还需要护国公开个方便之门,让下官的人可以到二小姐生前的房间去查看一下,或许会有所发现!”
“你说什么?你还想搜我妹妹闺房,这怎么行?”韩雨震忍不住站出来驳斥。大理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若真让大理寺的人去搜,说不定真的会搜出什么蛛丝马迹呢?
即便他昨夜就已经将韩雨露的住处彻底清理干净,可万一又什么遗漏呢?韩雨震不敢冒这个险。
护国公脸色一沉,先开口呵斥自己儿子:“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韩雨震身子一僵,他刚刚惊得差点忘了这是九龙殿,韩雨震连忙向昭文帝告罪。
昭文帝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也不说支持护国公,也不说支持江桓褚。
护国公急的手心儿都出汗了,他不敢表现的太激进,昭文帝是何许人?能在诸多兄弟中脱颖而出一举成皇的人,会是眼盲心盲的人吗?自然不是!他若强烈的要求此案不要追查,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护国公想了想,准备转移众人注意力,一咬牙开口道:“江大人既然如此刚正不阿,那不如也替老夫的侍卫洗雪冤屈?”
不等江桓褚做出什么表示,护国公就对着昭文帝朗声道:“陛下,老臣要参云麾将军一本!”
嘶!
满朝文武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唯有一声娇俏的喷嚏声,显得尤为特殊。
“阿嚏!”大雨滂沱,淋的云卿浅睁不开眼,她和其他人已经跪在殿外许久了,可陛下一没召见,二没令退,众人只能苦哀哀的跪在雨中。
九龙殿上的对话云卿浅听个七七八八,她掌握先机,所以并不在意护国公的狡辩。
可护国公不参她,反而去参云戎一本,让云卿浅忍不住动了气,打了个喷嚏!
云卿浅不知道的是,她这个喷嚏,也让穆容渊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这么大的雨,她大病初愈,伤口还未好,不知能挺得过几时?
“参云戎?”昭文帝眉毛一挑,似乎来了些兴致。
护国公听不出这句话的喜怒,可他既然已经将话说出口,万没有再咽回去的道理。
护国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微臣参云麾将军,一参他居功自傲,三年不肯回京朝拜,二参他拖延征税,关东去年的税粮至今未曾上缴,三参他教女无方,云卿浅横行跋扈,上欺伯父伯母,下辱兄弟姊妹,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不守女德,痴缠静王,不遵法纪,草菅人命!”
!!!
所有人都惊得连呼吸几乎都忘了。
这护国公,分明就是要将云戎父女二人置之死地啊!
云卿浅听到护国公的话之后,全身发抖,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冷的。
云卿浅心道:“韩栋,你还真是急着去死啊,我本想要你龙武军首领一职便罢了,如今你竟然牵扯我父亲,好啊,那咱们就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云卿浅腾地一下站起身,吓得跪在她身旁的赵长松差点跳起来。
“云卿浅,你找死啊!”赵长松低声提醒她不要乱动,伸出手去拉云卿浅的水袖想把她拉回来继续跪着,可终究是慢了一步,抓了个空!
可云卿浅眼下怒火中烧,诋毁她可以,诋毁她的父亲,绝不可能!
云卿浅大踏步走向九龙殿,一直到御前侍卫将她拦住她才跪在地上,朗声道:“臣女云卿浅,求陛下召见!”
!!!
嚯!不知是不是刚刚文武百官憋气憋太久了,这乍一听到云卿浅的求见,所有人都大口的吸气,惊愕万分。
听到云卿浅中气十足的声音,穆容渊好看的眉毛挑了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攥紧的拳头也不自觉的松开了。然而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臣女云卿浅!求陛下召见!”一声得不到回应,云卿浅便喊第二声,第二声得不到回应,云卿浅便喊第三声。
云卿浅暗暗咬牙,心中想着,若这第三声得不到回应,她索性冲进去,不说她嚣张跋扈吗?不是说她目无法纪吗?那她如果不照做一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护国公给她带的这顶高帽子?
“臣女”不等云卿浅喊出第三声,九龙殿内就传出了皇帝的口谕。
“召,云麾将军嫡女云卿浅,觐见”
云卿浅站起身,一步一个水脚印的走进了九龙殿。
众人都忍不住朝着门口看过去,只是云卿浅现在的样子,别说气势了,简直就是狼狈不堪。
天青色的襦裙被雨水淋透,此刻正牢牢的贴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大雨淋湿了她的裙衫,也冲散了她的发髻,三千墨发半数散落,衬着那略显苍白的小脸,更加莹润秀丽。
长长的睫毛上粘着些许雨水,如同雨后春荷上的凝露,衬着一双明眸,波光潋滟,似水含情。
雨水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滑落至线条优美的下颚,滴答,滴答,每一滴都落在那精致的锁骨上,滴水成流,自上而下,顺着那窄紧的领口流向了风景更美的桃源深处。
只一眼,穆容渊便沉了脸色,几乎想也没想就一个闪身来到了云卿浅面前,云卿浅只觉得自己眼前蓝光一晃,待视线重新稳定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披上了穆容渊的朝服,穆容渊的双手正抓在她的领口处。
这人想干嘛?!
云卿浅有些恼怒,当着满朝文武还有昭文帝的面给她披衣服,穆容渊是想害死她吗?
云卿浅本能的就要推拒,只见穆容渊低声道:“小小年纪,身材还真是不错!”穆容渊脸上神色暧昧,看的云卿浅心里咯噔一下。
她刚刚太过于气愤,倒是忘了自己裙衫单薄
云卿浅咬着牙从穆容渊手中挣脱出衣襟儿,冷声道:“多谢!”
“客气!”穆容渊挑眉笑笑。
满朝文武看到二人之间短暂而不乏亲密的互动,都开始案子揣摩起来。
宇文璃更是气得紧紧攥住的拳头,那拳头上泛白的关节和殷红的手心儿,证明他此刻用了多大的力气去隐忍。
而那雍王宇文琅更是看的忘了收回眼神。
“此女只应天上有”这便是宇文琅此刻的心声。
昭文帝有些狐疑的看向穆容渊,只见穆容渊转身朝着他告罪道:“唉,陛下赎罪,微臣怜香惜玉惯了,见到漂亮姑娘就见不得她受罪,实在有些唐突,唐突了!”
昭文帝嗤笑一声,伸手指着穆容渊,调侃道:“骑马依斜桥,满楼红袖招,说的就是你这等混人!”
“哈哈哈,陛下过奖,过奖了!”穆容渊厚着脸皮赔笑。
众人明白昭文帝没有追究穆容渊殿上失仪的意思了。
昭文帝心中虽然对穆容渊的行为还有些疑惑,可一想到穆容壑和云戎水火不容的样子,昭文帝便放下了心中疑虑,想那云戎怕是把女儿烂在家里也不会嫁给穆家的。呵!
“臣女云卿浅,拜见陛下。”云卿浅穿着不合身的蓝色朝服垂眸走到殿中跪拜。
昭文帝开口道:“平身吧,你极力求见,是为何?”
云卿浅站起身,缓缓抬起头
啪嗒!一声脆响,在静谧的九龙殿上显得尤为刺耳。
众人闻声望去,竟然是那乔公公掉落了手上的玉佛珠!这可是御用之物啊!
乔公公身子一抖,连忙跪下求饶,声音颤抖的说道:“奴才罪该万死,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然而此刻昭文帝哪有心思去看乔公公掉了什么,刚刚云卿浅距离远,即便满朝文武都在嗟叹,他也没看出云卿浅的特别,可眼下云卿浅就站在他面前,那犹如出水芙蓉一般俏生生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故人
“你是什么人?”昭文帝站起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愠怒。
这下不止满朝文武,就连云卿浅自己也愣住了,昭文帝这是这是怎么了?
“臣女云卿浅,拜见陛下。”云卿浅不得不在自报家门一次。
跪在地上的乔公公见昭文帝身子有些颤抖,也顾不得让昭文帝恕罪了,连忙站起身扶住昭文帝,并低声道:“陛下,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人有相似人有相似昭文帝在乔公公的安抚下,渐渐找回了神志。
是的,没错,她已经死了好多年了,而且是他亲手杀的,利剑穿胸,血溅当场,绝不可能有误!
况且就算是她活着也早已年过半百,哪里还会是眼前这般花儿一般的年纪。
昭文帝重重的坐下,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仔仔细细的打量云卿浅,又发现,细看之下似乎没有那么像了。昭文帝敛了敛心神,沉声道:“云卿浅,你为何求见?”
话题忽然就被转了回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穆容渊皱着眉仔细翻找自己梦中的记忆,也没寻出昭文帝和云卿浅有什么交集,可昭文帝刚刚那个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寻常。
言归正传,云卿浅开口道:“回陛下话,臣女刚刚听闻护国公大人参家父三本,臣女心有不明,想问护国公几句话。”
众人看向护国公,护国公看向云卿浅。
二人四目相对,云卿浅竟然气势丝毫不减,护国公轻哼一声,完全不把云卿浅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
云卿浅冷声道:“关东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若想新春朝拜,那前一年九月便要起程动身,一来一回小半年的时间都在路上。秋收末,入冬前,北胡年年都会犯我大周边陲,抢我大周米粮,我想问问护国公,若是我父亲回京朝拜,关东战场难道要护国公带着嘴皮子去上阵对敌吗?”
!!!
人群中响起一片赞同声:“是啊,关东确实太远了。”
“没错,一来一回劳民伤财!”
“可是三年不回京,颇有占地为王之嫌啊”
百官的意见并不统一。
护国公被质问的气红了脸想开口反驳却被云卿浅抢了话。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如此浅显的道理三岁稚童都知道,护国公竟然不明白?父亲为国征战,甚至在先母难产濒危之刻都未能见上最后一面,他放下妻儿,一心为国,若不是眼盲心盲,怎会看不到他一片赤胆忠心?!”
这就是等于指着鼻子骂护国公眼盲心盲了!
众人暗暗为云卿浅捏了一把汗。
“云卿浅,你放肆!”韩雨震上前一步争辩道:“你口中说的是人情,可我们讲的是国法,人情再大,还能大得过大周律法?”
韩雨震这个帽子扣下来,简直就等于直接说云戎父女二人藐视王法了。
云卿浅不惊不惧,冷笑一下说道:“好,那我就跟你说说律法。”
云卿浅转身面对满朝文武,朗声道:“大周律法有云,各州、县、城、池均要年年上缴银税和粮税,其总额不低于当年总收成的两成!我说的可对?”
户部尚书缪一恒虽然不想掺和此事,可见昭文帝看向他,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云小姐所言不虚!”
云卿浅冷笑一下继续道:“关东米粮一年产一季,江南米粮一年收三次,护国公要求关东粮草税与江南等额,是想要饿死百万关东军,和无数的关东百姓吗?”
“老”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后面的话护国公没有说完,云卿浅便继续道:“敢问户部尚书一句,关东虽然年年粮税不足,但银税可有偏差?据我所知,农忙时,家父带兵耕种,农闲时,家父带兵狩猎,征战时,家父带兵披甲上阵,休战时,家父修路造桥与邻国通商,朝廷每年拨给关东军的俸禄不足十万两,可关东军每年却上缴银钱、兽皮、山珍、地宝总额逾百万两。这些银两已经远远超过银钱税,多出的还不够弥补粮税的吗?”
“呃”户部尚书有点纠结,不知该如何接话。
昭文帝微微皱了皱眉,乔公公立刻会意道:“缪大人,据实禀告!”
户部尚书连忙走到中间,开口道:“回陛下话,云小姐所言不虚!”
“既然如此,为何云戎的税务始终有空缺?”昭文帝追问道。
户部尚书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话他若是答,就得罪了护国公,若是不答,岂不是就等于欺君?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户部尚书开口道:“回陛下话,护国公有令,所有非现银的物资,均不得登记造册!”
嘶!
又是一阵嘈杂!
“凭什么啊?老子披甲上阵,所得战利悉数充公,他娘的你现在跟老子说这些东西不算数?”
“是啊,若是早说不算,那咱们不如自己卖了银钱,还可以从中获利,给兄弟们改善伙食啊!”
“真是一群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酸秀才!怎么着,就认识黄白二物?玉器不值钱?锦缎不值钱?不值钱你们倒是别收啊!”
一些武将开始愤愤不平的抱怨起来。
云卿浅越说越气,冷笑着看着护国公,开口道:“你一个只会凭借祖上萌荫,而在朝堂上搅弄风云的雍臣,有什么资格参我为国为民,血染沙场的父亲?!”
啊!
云卿浅这简直就是指着护国公的鼻子在开骂啊,这下朝堂上所有的人都惊呼出了声,忍都忍不住了!
“说得好!”穆容渊朗声道。
所有人都看向穆容渊,这穆府什么时候和云府穿一条裤子了?
穆容渊这是要帮云卿浅对抗护国公吗?
就在昭文帝也心有疑惑的时候,穆容渊脸上绽放出一抹促狭的笑意,暧昧的眨了眨眼,开口调侃道:“这云家小姐,字正腔圆,声如黄莺,说的真是好听极了!”
众人:“”
昭文帝白了一眼玩世不恭的穆容渊,语气带着三分责备七分宠溺的说道:“不得胡闹!”
穆容渊对着昭文帝露出一个少年般俏皮的笑容,看的云卿浅一阵恶寒。
看来自己要修炼的地方还有很多,论起演戏,她还真是不如穆容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