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雪夜际遇(1 / 2)许天下首页

靖天城里这几日不大太平。

这种不太平让习惯了太平盛世太平日子的百姓们都不太习惯,无论是关于朝廷上那位年轻的天子,抑或是关于近来朝野中不着声色的暗流涌动,又或是淮东最近降下的可怕天灾饿殍遍野,果然这天,城中最大的昇和楼挂出了新的招牌。

左相宋氏,宋列英,这可是大宁朝曾经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

乱世出英雄,乱世更出枭雄。

说的便是这大宁朝当朝左相宋列英,提起这个人,靖天城里知道市井八卦最多的说书人也道说宋左相出身草莽,曾跟随太祖爷一起在马上用刀枪白刃夺取这乱世天下,又帮助太祖爷稳固了这太平天下,才造就了今日这八方臣服,万民归心的盛世。

“话说当时,狄王那戟眼看就要刺到太祖爷的心脏,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儿,当时还是一介小小副将的宋左相一个飞身箭步上前,徒手将狄夷王那戟挡了去,鲜血溅了那是一地,而宋左相全然不顾自己重伤护住太祖爷一路杀出那几万蛮人兵重围......”

说书人台上眉飞色舞,口吐莲花,台下茶客们也不时捧场鼓掌叫好,整个茶楼大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屋里却是暖意融融,外面却还是严冬时节。

一名少女蹲在茶馆门口,十五六岁的模样,瘦小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隐没在牌坊柱子后面。这数九寒天却衣着单薄,当黄昏最后一丝阳光也被黑暗吞没,少女不禁开始瑟瑟发抖,她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单薄了而且褴褛不堪,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的脸上因为寒冷而被冻得通红,头上没有任何的饰物,只有一个小小的发髻,也散乱了下来,整个人蓬头垢面看不出样子,头发缝隙间透出一双乌亮的眼睛,却异常的有神采,但是又有一点怯生生的警惕,有些戒备地看着自己的周围。

进进出出的茶客们有人注意到了她,却并不在意她,只当她是个寻常小乞丐,蹲在这个城中最多富贵人家出入的酒楼,只是为了一顿裹腹的晚餐。她实在太过于瘦小了,身躯在人堆中就好似掉进了汪洋大海,当然,不过一个落魄小乞丐而已,又或者,是外乡逃难来到靖天投靠亲戚的孤女罢了,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裙,恶臭难当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时一名玄衣少年从楼里走了出来,看着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车,一个书童模样的小厮跑过来给他裹上一件披风,少年哼了一声,冷淡叹道:“一墙之隔两处光景,看来这世道,是个改换天地的时候了。”

小厮脸色一变:“少爷,出来的时候老爷吩咐了,不让您再说这些胡言乱语。”

少年从披风下掏出一锭碎银子随手往茶馆墙根边上一扔,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落在一双穿着破烂不堪的粗布鞋的脚边,发出一声不明显的闷响。

这双脚的主人却似乎对这锭银子不感兴趣,纹丝不动。

待少年的马车逐渐远去,少女站了起来,良久却未曾再动一动,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又好像在期盼着什么,她不时小心地抬起脏污的脸眺望,又立刻收回目光,就好像怕看到什么烫到自己的眼睛,却又忍不住隔一会又抬起头四处张望,有点胆怯又有点期盼。

又一辆马车自远处缓缓驶来,马蹄声清脆有力,车轱辘和地面摩擦着节奏均匀地由远而近,人们纷纷转头去看,只见是一辆四匹高头大马拉的大车,遮着厚实的锦缎帘子,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骑着一批枣红色白额马走在前面开道,一边勒着马的缰绳,另一只手一直按在腰上的一柄刀上,神色冷漠肃穆,双眼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人群。

马车右边跟着两个华服女子,亦是目不斜视,马车的后面还跟着十来个侍女打着灯笼,还有几个兵卒,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长街不徐不疾穿行而过。

行人们纷纷让道侧目,许久未动的少女突然一闪身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随着涌动的人群向前慢慢地走着,双眼始终不离开那辆马车,好像稍微一怠慢,就会丢掉什么。

哎哎,这什么人啊,好生威风!

一看你就是外乡来的,这是朔王府的马车,瞧瞧这阵仗,啧啧......

朔王府?

朔王就是先帝第七子,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也不看看,如今这靖天城除了皇上,谁还敢用这种仪仗的马车在城里走?

想当年先帝世祖爷最宠的就是这个朔王爷了,当时大家都以为朔王爷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没想到啊最后竟然是从未被议储的皇长孙当了皇上,哎,世事难料...

当今皇上年方满二十,朝政大事都是宋左相在打理,说不定啊宋左相这次的事就是被......

咳咳,朝廷的事可不是咱们可以随便议论的,搞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

对对,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喝茶听书吧...

流言这事,虽然可能大部分细节是人们加以自己的想象虚构出来的,但是主要的剧情基本也是八九不离十,当然,丰衣足食就平静度日的老百姓不会想到朝廷里各种盘根错节的牵扯,谁是谁非,流言也好,真相也罢,都不过是市井流传的娱乐大众的小说,说书先生吸引茶客的谈资罢了。

马车缓缓地走远了,人群逐渐散去,少女也不见了踪影。

马车的主人,朔王妃郑氏坐在马车内,旁边是她的陪嫁侍女落英,正捧着一个暖炉递到郑氏手上并将她的狐皮披风紧了紧。

“这天寒地冻的,娘娘您还非要亲自去宫里一趟,怕是冻坏了吧?”

郑氏笑道:“从我出王府门到现在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了,说来倒也奇怪,自今年入冬以来,我还不曾觉得有多冷,看来这年关也算是好过了。”

落英掩面笑道:“哪是不冷啊,是咱们王爷疼娘娘,秋天出征的时候战事那么吃紧,第一件战利品还是等不及地托人带了回来,瞧这白狐皮多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制成这大袍最暖了。”

“你这张嘴啊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郑氏佯怒地嗔怪了一声,随即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这次去见太后,能不能帮到王爷。”

“太后她老人家那么疼娘娘,定会顾及您不会再怪罪王爷了吧,只是那件事......为何娘娘就应允了下来?”

“不过就是给王爷娶个侧妃,瞧你那脸色,怎么比我还难看?”

“奴婢是觉得娘娘委屈,太后为何非要给王爷塞个侧妃来,本来府里只有娘娘一位女主子,现在突然要多个从不认识也不了解性情的主子,虽是太后的旨意不能违抗,只怕是王爷也......”落英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郑氏的脸色有些不易察觉的变化,天下女子谁又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不过是,嫁入朔王府三年来,除了早夭的长子以外,她也再未有生育,否则为何太后提出要为朔王纳侧妃的时候,还只能欣然接受,不仅仅是因为顶着贤德的这一大名,妒忌是她作为朔王正妃最不该有的情绪,太后的旨意也不容她这个义女来反对,最重要的是,为她贵为亲王的丈夫诞育朔王世子,才是她最不能拒绝的理由。

“落英,你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又陪着我嫁到朔王府,这么多年了,我身边的人也就你看事情最通透。”郑氏说完这句话,便轻叹了口气,“对了,素尘是该今晚伺候王爷吧?”

落英皱了皱眉拉下脸:“今天是初八,这个时辰她该是伺候王爷更衣沐浴了。”说完,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刚要说话,突然就听得一阵马的嘶鸣,整个马车也随之剧烈震动了一下,落英惊叫一声本能地抓住身边郑氏的手,两个人都随着马车的震动被摔到了一侧。

马车停了下来,落英惊魂未定,赶紧起身去扶郑氏。

郑氏也受惊不小,跌跌撞撞地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