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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隔天周日,不着急睡觉,夏栀就没吃胡医生给他单开的曲唑酮,垫着靠枕躺在床上,借着窗外的月光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五感一向比别人好,加之屋外一片寂静,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耳尖微微一动,听见屋外的街道上传来了摩托车驾驶时的低吼、刹车时的刺耳鸣声。

接着就是停放摩托的落锁声,锁链撞击的哗啦哗啦,推门时因生锈而发出的“吱呀——”声,关门时的轻响。

林听眠回来了。

不知道是幻听还是错觉,他甚至还听到了他的几声低低的咳嗽。大约是着凉了。这个时候的凌晨温度和深秋有的一比,夜半兜风容易感冒发烧。

发什么疯?兜个风还没兜清醒吗?

夏栀弯着身子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手机刺目的人造光一下子照过来,照在他脸颊上,蒙上了一层苍白和阴影。他下意识偏着头躲了躲,用余光瞄着拉下来设置栏把亮度调到最低,才看见时间。

四点十二。

夏栀重新躺回去,定了个早上十点的闹钟,把本子上的计划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完善了几个小细节,最后在第三栏的内容上画了个狭长的圈。

......越看越像林听眠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盯着手里逐渐变得烫手的本子静默了几秒,“啧”了一声,隔着一张床的宽度把本子和笔扔在飘窗上,往下一躺被子一拉,直直躺在床上,开始在被子里睁着眼发呆。直到有细微的困意卷上来,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合上眼睡觉。

第二天太阳都快升到最高点了,夏栀才把自己从被子里刨出来。倒不是一觉睡过了头,只是醒的很早,却不想起。

拖延症和懒癌又犯了,他早上窝在床上,裹着被子,反反复复研究琢磨自己这几天近乎镜面转换的态度。以前也没见他对什么事这么上心啊。

但无论这是什么事,是不是会因此牵连自己,跟林浣有关的,他一定会帮。

或者说,跟那个长得很像她妹妹的小姑娘有关的,他都会管。

她和他的妹妹实在是太像了,眉眼像,接触了之后发现性格也像,说话的语气方式更像。像到夏栀不敢直视林浣的眼睛,因为她是唯一能看透自己的人。

最后还是无奈地抹了把脸下床洗漱。拧开水龙头,接一捧水,冷水一扑,什么念头都被冰得一干二净。他撑着洗手台的边缘,看着镜中自己带着水珠、越发惨白的脸,觉得有必要补补血。虽然他偶尔喜欢自残,但也不喜欢因为缺血而晕倒。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夏栀才回到家中。江常远住在这一片比较奢华的一个小区里,小区楼盘不多,只有寥寥几栋,加上为了业主的隐私,安装的摄像头更是少之又少。

这段时间里他把小区附近的所有监控采集区都走了一遍,找出几个盲区,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小区南侧的一条小巷子上。

额外的收获是,他在调查记录监控时,恰好看到江常远一行人从小区里走出来,和几个同为“富家子弟”的朋友去了几条街外的小酒吧点了些酒。

他仗着白天酒吧里光顾的客人少,高声说着他要继续犯罪的事情,甚至还三言两语提到了他那堪称玩笑的计划,随后哈哈笑起来。

他的狐朋狗友竟没有一人站出来阻止他,反而给他出谋划策,谄媚地围在他身边笑。

猪狗不如的东西。夏栀冷笑一声,带上帽子,坐在调酒师面前的吧台前,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摇晃着慢慢抿,装得像个失恋的失意男孩,顺便把江常远嚣张的计划听了个完整,自己也有了较量。

——这鸡尾酒真酸。

这种智商的人居然还能作案这么久而不被人发现,不知道是该说警察没用,还是家族企业太大,或是背后有人出谋划策。

有人出谋划策?

夏栀眯了眯眼,脑中灵光一现,侧过头打量起那边的五六个人,最后一扫而过,把目光固定在角落里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身上。

男孩外表极不显眼,像个乖顺柔和的家养宠物,大约是个学校里乖乖的学生,目光一直追在江常远身上,嘴角微微挑着一个小弧度,既不阻止他说话,也不提出自己的建议,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是大学生吗?

要不是夏栀看见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对江常远的深刻的鄙夷,他都要怀疑这人是江常远的一个小仆人了。但反观江常远,他似乎对那个男孩十分信任,什么话都不避着,期间一直搂着他的肩膀亲切地说话,还不住的把话题往他身上拐,只不过都被男孩挡了回来。

他笑得很假,看上去并不乐意。大概是觉得和江常远这种人待在一起十分难受。

在江常远的高声呼喝中,他知道了那个男孩叫祁南,或是齐楠。总之发音是这样。

夏栀抿了口酒,勾了勾唇。他擅长独狼行动,但有的时候需要别人的帮助也许会完成的更快。有能省事的方法和捷径,他没有理由不用。他支起上身,问调酒师要了点东西。

江常远打了个酒嗝,粗俗地嚷了几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摇摇晃晃地去了洗手间。他身边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哥们,担心他摔着,也跟着一起去了。一时间桌子旁边少了不少人。

等江常远中途去洗手间的功夫,夏栀迅速摘掉帽子,理了理头发,起身,目标明确地端着酒杯走到他们那一桌人的面前站定,轻轻举了举盛满迤逦酒液的酒杯,歪头舔着下唇笑了笑:“嗨,一起喝个酒?”

那几个富二代闻言,都从自己面前的牌堆上抬起头,纷纷打量起面前这个穿着随意的少年。

一身宽松的神色衣服下勾勒出一个细瘦的身形,工装裤侧面的银色链子随着动作轻轻相撞作响,右臂上缠了几圈绷带。软软的黑色头发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服帖又凌乱,一双眼睛光彩流转,隐藏在脸部的阴影后面看不清楚,微微扬起的下巴有一个尖,长得漂亮又毫无攻击性,看上去软糯又瑰丽。

几个富二代吹了声油腻的口哨,有人站起来给他让了个位置,还有人笑着给他塞了跟烟,想要拧他的腰:“行啊,一块儿玩玩呗。”那人调笑,“长得挺好看啊,卖吗?”

卖你妈。你他妈才出来卖。

夏栀笑容不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周围人的动作,声音听上去平缓优雅极了:“不是,我是来加微信的。”他掏出手机挥了挥,垂眸笑了。

手机有些老旧,不是什么时下流行的新牌子新款式,那几人看见这个小细节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闹起来。

好烦。

“哟,加微信呀!”那几人起哄道,“不喝几口酒可加不到微信!喝一口!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