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令月垂眸,思索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又听得他柔声道:“况且,秋世子若真的心系公主,就应该自己主动向皇上请求赐婚,这才是身为一个男子的担当。”
大概是始终没有跳脱出现代人的思维,虞令月竟然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古代封建社会是多么大胆,没名没分地成日里与一个男子形影不离,她以为是谈恋爱,在世人眼中却是伤风败俗。
她伤的不仅是自己的清誉,还有皇家的体面。
为君为父,父皇生气也是应该的。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好受了许多,抽抽噎噎着,小声道:“你说得对,是我,我太任性了。”
她说着抬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仍在流淌的鲜血,已经肿成桃子的眼睛里顿时又蓄了两泡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季兰庭叹了口气,伸手擦去那欲坠不坠的金豆子,温柔地哄道:“公主不哭了好不好?我真的不疼,一点点都不疼。”
“你骗人。”她咬了咬嘴唇,满眼里都是心疼与懊悔,“都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会疼,你别安慰我了,这次算我欺负你了,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你生得这么好看,要是破相了,我就真的罪大恶极了。”
抚摸着他的脸,她温柔又小心翼翼。
季兰庭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早知道她喜欢他的脸,却不想都这时候了她还惦记这个,不由得柔声道:“要是我没有这张脸,公主是不是就不再喜欢我了?”
“怎么会。”她没看见少年漆黑的眼底燃烧的火焰,低头轻轻往伤口上吹了吹气,凉凉的,惹得周围的皮肤一阵颤栗,他条件反射地想后退,却被她抱住了脑袋动弹不得,她低声呵斥道,“别动,我帮你处理一下。”
那温热的气息徐徐吹在伤口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噬咬着,季兰庭低着头,眸间暗色缓缓汇集,掀起似乎能捣毁天地的黑暗巨浪,纤长的羽睫遮住那慑人的阴暗,在苍白的容颜上投下一片阴影,精致的容颜显出几分脆弱又易碎的瑰丽。
睫毛轻颤着,像是被那温热的风吹起,亦或是快遮不住那滔天巨浪。
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尖锐的疼痛让他快要崩溃发疯的意志勉强支撑着,可在她面前,又像是早已溃不成军。
她干净得像是雪地上那轮皎洁的明月,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东西能玷污她的高贵与纯洁,可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映出她真实的颜色。
而他,想做她唯一栖息的那片苍穹,守她一生安宁,护她一世无虞。
……
季兰庭幽幽醒来,睁开的双眸映着跳动的烛火,流光溢彩,显出几分慑人的瑰丽。
黑沉沉的宫殿里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倚在王座上,窗外斜映进来的月光冷得像一汪深潭水,他望着那捧月光,思绪不由自主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许是秋漱玉的缘故,他最近常常梦见从前的事情,那时候的虞令月,活泼娇俏,带着些许的任性,不是虞若认识的那个总是温柔沉静的寿宁姑姑,从前的虞令月,是生动而鲜活的。
是阴沟一般的皇宫里最耀眼又干净的月亮。
肆无忌惮地爱,轰轰烈烈地活,将一生尽情地抛掷给青春,哪怕摔得头破血流。
他又陷入了漫长的思绪中,回望着那个深宫里最耀眼的姑娘,她活得那么恣意,那么热烈,他记得她朝他奔跑来时天真又快乐的笑脸,记得她在花园里跳舞时自由自在的声音,记得宫殿屋宇之上她一边喝酒一边笑着给他讲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她哭哭笑笑,骄傲又倔强,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却始终知道在受伤之后扑进他的怀里。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才是彼此最初又最后的依靠。
一眨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季兰庭闭着眼,听着那脚步声慢慢到他面前,声音里难得有几分温和,“你来做什么?”
原疏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走向窗边,望向那遥远的月亮,“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呵,”季兰庭轻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你就是这么尊重你的王叔的?”
原疏背靠着窗台,抱着胸口,漫不经心道:“只是鲜少见你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些惊奇罢了。不得不说,王叔,你的一片深情可真令我感动。”
“我为了私心想要抹杀她身边所有的痕迹,这样的深情怕是令世人惧怕吧。”他喃喃道,轻笑一声,也不只是自嘲还是讥讽世人。
原疏却冷嗤了一声,伸出手指,将月光攥在掌心,“王叔,这样的话,你就不必在我面前装了。”
他们都是疯子,谁又不了解谁呢。
季兰庭望着他漫不经心的模样,摩挲着手指上冰冷的玉扳指,“你真不愧是我养出来的。”
“不然你指望疯子养出一个君子不成?”他也是难得在他面前说那么多话,不耐的外表下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恕我直言,王叔,您一大把年纪了,再不注意一下,指不定您和秋漱玉谁先送走谁呢?”
季兰庭终于忍不住,猛地咳嗽了几声,以手作拳抵在唇边微微喘着气,“你倒是会关心人,还是我这些日子对你放纵太过,让你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复杂的,是血脉至亲,是师徒,也是一种诡异传承的……父子。
原疏厌恶地垂下眸子,“我不过是看不起你现在这副让人恶心的样子,季兰庭,你从前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季兰庭缓缓笑了,“说得你被小丫头算计的时候好到哪里去似的。”
看着原疏气闷的样子,他郁结的心情却是好了不少,闲闲地拨着指甲,懒洋洋地开口,“好心提醒你,秋珣不比他那个愚蠢的父亲,想截他的胡可没那么容易。”
原疏低着头,也不知在看着什么地方,声音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冷意,“那又如何呢,反正,他都快死了啊。”
“你说是吗,王叔?”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季兰庭,笑容天真又温柔。
你怎么会,允许他的存在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我亲爱的……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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