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该说他情深似海还是脑子有病。
她烦躁地摇了摇脑袋,抬头看向虞清诏,“那皇兄怎么想呢?”
屋内视线有些昏暗,虞清诏半张脸笼在阴影里,他抬手轻轻抚过小妹明艳纯稚的面容,冷声道:“绝不可能。”
谁也无法将这最后一个亲人从他身边夺走,谁也不可能。
就算赔上一个秋漱玉又如何,甚至从他心里觉得,秋漱玉死了要比活着更有用,只要秋漱玉一死,秋家无论是秋云谒还是秋珣掌权,都会真正效忠于皇室。
别以为他真的不知道秋漱玉的心思,这么多年来,秋漱玉表面上为国为民,可效忠的是这个国家,是他心中的信仰,而非虞氏皇族,他这个年轻的帝王恐怕也从来不在他眼中。
就像父皇说过的,秋漱玉是一匹狼,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这匹狼只不过暂时被绳索拘束着,一旦他挣脱绳索,彻底颠覆原则与信仰,忠实于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么在这个世间谁都再也不能控制他。
季兰庭做了秋漱玉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若是给秋漱玉一个机会,他未必不会是第二个季兰庭。
虞清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桌案,那不急不慢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殿宇内显得分外清晰。虞若垂下眼帘,眸中思虑幽深,静了片刻,她低声道:“我是哥哥永远都不会放弃的人吗?”
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虞清诏唇角微微弯起,果然是他的好妹妹,哪怕他什么都不说,都能猜中他的心思。
他手温柔地抚弄着她如绸缎一般的长发,一下一下,宛如为新嫁娘梳妆一般,唇角笑意深深,“当然了,若若啊,是我最重要的人呢。那么,我的妹妹,我是你永远都不会背叛的人吗?”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语调忽然变得幽深,她忍不住背后一凉,抬起眼帘正撞上他含笑的漆黑眼瞳,她手指不由得攥紧,答道:“当然……是啊。”
那一瞬间,她以为他知道她背地里在寻找两生梦解药的事情了。
她心底打着鼓,说话尾音不由得轻颤,连忙抱住虞清诏,仍像从前一样钻进他怀里撒娇,“有皇兄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从一开始,她就从不担心虞清诏会把她交出去。
她是虞国嫡长公主,是已经圣旨赐婚的秋家未过门的小夫人,用她去和谈,那就是当着整个天下的面狠狠打了虞清诏和秋珣一个耳光。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出她这张牌。
虞清诏拍拍她的脑袋,“说吧,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虞若还是没有回答他,却问道:“那皇兄还准备和谈吗?”
他从桌案上一堆奏折中挑出一本放在虞若的面前,示意虞若自己打开看,虞若心中疑惑,却还是听话地慢慢打开,可刚看到第一行字,整个人面色就沉了下来,一目十行迅速扫完,虞若“啪”得一下合上奏折,生气道:“我不同意。”
秋珣自然自请去原晟和谈,他是疯了吗,那简直就是找死。
她知道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沉声道:“满朝文武,不一定非得要秋珣去!”
虞清诏只以为她是心系秋珣,抚摸着她冰凉的长发安抚道:“本来最合适的人是秋世子,不过他腿伤未愈不宜长途奔波,就只能秋二公子代劳了。”
这一年多来的交战与周旋,秋云谒和秋珣的确是最了解原疏和季兰庭的人,而且为的是秋漱玉,的确由秋家的人出面会更为合适。
虞若知道这个道理,可她更清楚,季兰庭怕是本来就打着这个主意,明面上是为原疏来要她,实际上是在引诱秋珣亲身前往晟国。
偏偏,她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不能说出来。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虞清诏叹了口气,心里到底还是对幼妹的疼爱占了上风,轻声道:“若你是在不愿,我再挑旁人也无妨。”
她垂下头,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奈与叹息,“皇兄不必因为我而勉强,我知道的,国事为重,我尊重你,也尊重秋珣的决定。”
虞若轻笑了一声,“他喜欢我,不代表我就可以自作主张地决定他的人生。”
他愿意为他的父亲舍生忘死,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他。
虞清诏望着她温柔而清淡的神色,却不由得一阵恍惚,想起清幽堂那个人,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他道:“我会派人保护他,保证他不会出任何事情。事关两国和平,季兰庭不敢肆意妄为。”
她点点头,忍住心底的黯然,安慰自己不要杞人忧天。
她就不信季兰庭敢直接动手。
虞若视线又落在那个奏折之上,想起刚才看到的那熟悉的笔迹与陌生的冷静语气,眼中有些发酸,她总算是知道昨天去见他时他为何那般淡定了,怕是早已做好了这种打算。
秋云谒不可能没有劝过他,毕竟他也清楚那件事,可他答应了虞若永远不说出来,如果强行要出使原晟,人们只会戳秋珣的脊梁骨。
或许,他们都应该相信秋珣,相信那个曾鲜衣怒马纵横于京城酒肆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青年。
他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强大。
虞若走出清宁宫的时候,特意往清幽堂的方向走。暮春时节,桃花已经凋落得差不多了,伸出朱墙的桃树枝上长出了青翠的叶子,也许不久之后就会长出累累果实。
她站在那朱墙之下,潋滟的阳光如浮动的水波一般一层层在她雪白的面容上晃动而过,清凌凌的眼珠子呈现出冰川融雪似的疏离与冷意,而那幽深的海水之下,又好像慢慢融进了悄悄化开的雪水,说不上谁更冷,谁又暖。
春暮的阳光软绵绵的,照着人却没什么活力,像是被盛大的春日宴消耗了全部的精力,如今只不过耷拉着眼皮,勉强瞧一瞧这盛宴过后冷清的人间罢了。
姹紫嫣红,一季芳华。
朱墙之后住着一个冰川雪原来的美人,雪白的肌肤,幽蓝色的眼睛,长长的头发像是浓密的海藻一般,她很美,美得像古老传说里的神秘种族,美得不像是该困于这深深宫闱的人。爱书屋2shuu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