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瞟了眼，见皇帝搁在被面上的手已冻出青色，荀公公心中一跳，赶忙将夹了薄薄一层棉绒的披风抖开，为主子披上。

容齐望着树下的秋千，儒雅浅笑，侧头倾听廊下风铃的幽响。

“我记得她最喜欢秋千……”

谁？容乐公主吗？

荀公公想了一周，都没想起宫内谁喜欢玩秋千，一时有些心惊于是不是陛下被梦魇住了。

洗漱过后，容齐在几案上展开一页纸，令荀公公磨墨，待磨得差不多时徐徐问了句，“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才刚到卯时。”荀公公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公主殿下约莫辰时过来觐见。”

容齐轻轻嗯了一声，荀公公闻之吃不准自己是否多言了。

此行是为见容乐长公主而来，这样答，应是没错的。

“萧何呢？这两日怎么不见他？”

“这……萧将军这两日似乎迷上了潇湘阁的一个花娘，昨儿连行宫都没回……”

声音渐渐低微，此事说来不仅是萧将军失职，便是连荀公公也有些脸红——这叫办的什么事儿啊！千里迢迢跑来北临，正事儿不办跑去逛青楼！

且使团有品阶的官员放任何一处的鸿胪寺都必然时时关注，事事当心，这种境况下，萧将军真真是丢脸丢到了北临这边儿！

“看来北临出美人，不负盛名啊！”

容齐搁下笔，将画纸小心揭起，轻轻吹拂上面未干的墨迹——石楠树下的秋千上端坐着一个没有面目的黄杉少女。

荀公公见怪不怪，陛下但凡画仕女图或刻人偶，往往衣饰都能雕画的栩栩如生，唯独五官全都空着，仿佛真有一位梦中看不清面目的佳人时时眷顾，叫他魂牵梦绕。

梦中美人吗？

容齐看了眼空荡荡的秋千，抿唇一笑。

如此说来，倒也没错，不过，他已经越来越能看清梦中人的模样，依稀是……

正此时，被悄悄腹诽的萧将军萧公子恰恰合了他人想象中的醉生梦死，枕在美人膝上正与人调笑。

“其实我真是个正经人。”

“可不是，公子仪表谈堂堂，让奴看得心里小鹿乱撞嗳。”

“本公子最会打猎，来，让我摸摸，把你那头小鹿给揪出来……”

此地夜晚喧嚣尽后，白日便是零落寂寥，待到日偏西，姑娘们回笼一觉恢复了些精神，便是忆如被请过来看病开方的时候。

“去，将那公子请来，我请他一杯水酒。”

被包下整月的拢香低头一扫，菱角红唇勾勒出两轮甜美的酒窝。

“公子可别轻薄了人，那是此地的医女，清清白白的。”

“到了此地还能清白的人，本公子怎能不见？去——把人请上来！”

当啷两锭马蹄金抛出来，一旁伺候的龟奴顷刻间眼里不见外物，自然也不见拢香朝他识得眼色，立马唯唯诺诺地拾起金子，笑得满面褶子去了。

被龟奴硬扯入拢香房间的忆如正满脑子糊涂账，便见到坐在一个陌生男人腿上的拢香娇笑着转过恩客的脸，佯装吃味。

“不过一个灰头土脸的丫头，有什么好看的呀。”

“瞎说，怎么会不好看。”毕竟，是经过甄选的宫人呀！

忆如生平极少见到男人，见萧何萧将军朝她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眸中散出摄人的光芒，她立刻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故人相见，我该如何称呼姑娘？”

……

漫夭来时，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她温润儒雅的皇兄望着空无一物的庭院，眸光温柔似水，仿佛沉溺于另一个世界中，对她的到来完全没有察觉。

出现在使团里的萧将军跪在下首，低垂着头默默无语。

“见过皇兄。”

容齐回过神，一把扶起她，虽也笑得开怀，到底少了那几分如沐春风的平和之气。

“无须多礼！容儿似乎清减了，快过来叫我瞧瞧。”

眼见公主要入席，容齐眸光微转，朝萧何笑话道：“也不知谁家的姑娘叫你如此失态……待回去西启，你再好好讲话对我说一遍。目下先自己捋一捋吧，萧老将军和老夫人才是最挂心你亲事的人。”

萧何惯常无赖，一听这话马上顺杆爬上，“萧某在此多谢皇上赐婚！”

“朕的旨意没有这般廉价，待你回去让萧老将军与朕来求情吧！”

漫夭始终微笑应对，听到此立刻唏嘘一声，“可惜臣妹嫁入北临，恐怕瞧不见萧将军的婚仪了。”

“好说好说，这事儿还没定呢！”

萧何只顾傻笑，仿佛真是个陷入情关的情种模样，待两位相偕离去，方才撤下满目笑意，流露出一丝惋惜慨叹。

可惜啊，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偏偏心不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