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上环结扎(1 / 1)妙泉村的陈年往事首页

伐木场的日子简单,忙碌,人也累得没心思想太多。两个月下来,定桂倒显得壮实一些了,原先突出来的颧骨又被肉给挡住了,眼睛亮堂了不少。第一个月领到工资的时候,有两百来块,差不多是养了一年猪的收入了,确实比在家里强多了。他也感觉这么下去,日子会有奔头。放假的时候,他很想写信告诉冬荷自己的近况,可是他也知道村里的信都未比收得到,而且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寄信。就只能夜里对着星空,对着月亮寄托讯息了。

冬荷这边在家里也是煎熬地过了前两个月,在家里既要带孩子,还需要做饭、喂猪、喂鸡,虽然地里的活不怎么要她做,但是总是觉得是吃老人的一样,心里总没底气。苟生对她倒还好,婆婆有时候因为一些小事做得不到位就会发些牢骚,虽没有明面上指责,实际上就是有点嫌弃做事情做不好了。冬荷也只好尽量谦让着,还会晓燕现在已经八个月大了,会坐会爬会笑,常常能给她带来欢乐,一家人逗乐孩子也能缓和一下与婆婆的紧张气氛。

黄校长又来李家队刷标语了,这次先是在戊生家的正面墙上刷了几个大字:生男生女都一样。然后又到保生家侧面刷了:一胎上环,二胎结扎。村里面的支书、妇女主任都挨个队宣传计划生育政策了。比如一胎生完后6个月后要上环,生二胎需要办准生证,取环后再生;二胎生完三个月要结扎;鼓励只生一个,生一个结扎的有奖。政策宣传的同时就开始摸底了,把村里所有已婚、可以生育的,从18岁到50岁都登记了。

政策宣传才一周,良任家的马娥就被带去结扎了。马娥是哭天抢地,良任也是动了怒,奈何公社计生办的人多,愣是用乡里的绿皮吉普车拉取卫生院做了结扎手术。回来后,马娥就更加阴郁了,和之花也不吵了,在家里是说什么做什么。仿佛是自知无法给良任续上香火,亏欠了似的。戊生家的虽然身体还没恢复,也一起被带去卫生院做了结扎,回来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终究没挨过那个春天。戊生自此就一人抚养三个女儿,凭借着上山砍柴,养猪养鸡,含辛茹苦地把三个女儿拉扯大。

然后是丁凤、小娥、善文家的春英、之花都相继结扎。这几户都是生了儿子的,倒没什么,说去结扎就去了。接下来的上环就有不少抵触的了。先是三苟家的庚禾,已经怀孕了。公社来人的时候,一家五兄弟一起拦下来了,差点没打起来。公社计生办的第一次没成,第二次带了更多的人来,这次倒好,扑了个空。三苟一家远远看到那辆吉普车就锁门出去了。大家开始有样学样,猫捉老鼠似的。也有一些没躲掉的,被拉上了吉普车,上环的上环,结扎的结扎,一时间风声鹤唳,那辆吉普车几乎就是空袭警报一般,一冒影子就一群人要躲起来。

冬荷也在要上环的名单里,她不想受那痛,就也跟着躲藏。躲到了5月的时候,她发现她也怀孕了,算来都有三个多月大了。她也没多少地方可躲,除了去娘家,没什么地方可去。娘家又离得近,也没法躲。吉普车来了,就干脆把孩子托给小娥,自己躲山里头。躲山里头也是紧张兮兮的,生怕吉普车下来的人搜山,她一个孕妇能跑得过他们吗?于是蹲在树丛里、草丛里,头还得仰着随时看有没有动静。

五月二十这天,苇家坪开圩,婆婆上圩去买东西,公公一大早去地里忙活了,冬荷就在家带孩子。一大早的,也没防备,家里就来了一群人。亮出了工作证后,冬荷人都软了。这帮人大概是学精明了,竟然把车停在山腰上,走路下来的。冬荷自知逃脱无望,就借由说让她婆婆上圩回来把孩子托付后再跟过去。计生办的人生怕再出现类似三苟家的事情,就是不允许。干脆安排了一个人去找了小娥来帮忙带小孩,生拉硬拽地把冬荷带走了。

到了公社卫生院,医生也没说要检查,直接做上环手术。等到手术开始的时候,才发现冬荷已经怀孕了,却也不能停了,连孩子都拿掉了。冬荷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手术完甚至还听到了医生的切切私语:“是个男孩,都成形了!”她不由得一阵绝望,大声喊到:“你们这些该死的!杀人犯!”。她要扑向那医生,却被计生办的牢牢抓住了,塞回吉普车带回了妙泉村。

到了家,婆婆带着晓燕在家,看冬荷这脸色,知道她做了上环手术了,就把孩子放一旁,做饭去了。

晓燕看见妈妈回来了,笑了起来,冬荷把她抱起来,两行泪就下来了。她甚至都还没告诉公公、婆婆,没告诉定桂,没告诉任何人她有孩子了。这个孩子只在她肚子里呆过四个月,对于这个世界却是从来都不存在过。她突然想起来观黄花人句容嘴里说出的话,无子送终,难道真的是注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