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问,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一时无话,屋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外面竹枝摇曳,虫鸣声声。
薛问荆先前坐在外头,屋子里只点了一支残烛,烛光摇曳之间两人的面容忽明忽暗。明时薛问荆看见世子笼罩在暖黄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柔和的面容,暗时她的视线里只余下他眸如点漆。或许是烛光太温柔,他的眼神温润柔和,澄澈而温暖,这份暖意仿佛能渗透肌肤血肉一点一点传到人心里。
她忽然有些受不了这份安静,起身去点亮屋里放着的几盏琉璃灯。世子不知她要做什么,也跟着站起来,目光跟着她转,又自觉失礼,坐下似乎也不好,只能走过去帮忙。
薛问荆只剩下最后一站琉璃灯,在靠近横于外间和里间之间的那道苍林翠竹屏风的角落。绕过屏风就是薛问荆就寝的里间。
那琉璃灯上缠着白鹤腾云雕花木罩,若只点它一盏,会有鹤影腾跃于墙。薛问荆听到世子的脚步声过来,便转身想把火具交给他,谁知一转身世子正好走到她身后,燃烧的火焰眼见着就要撞进他怀里去,薛问荆连忙后退,却一时忘了她刚点完一盏灯,身后便是桌案。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她的后腰已狠狠撞上桌角。还没等她稳住身形,世子已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她光顾着把手中还燃烧着的火具熄灭,一抬头正撞上世子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滞。
世子一手将她往他那边拉的同时另一手阻了一下,这样两人不至于撞在一起,却也离得很近,薛问荆几乎被圈在世子怀里。
世子看着她愣住了,也不知在想什么。薛问荆双颊泛红,低下头轻咳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地放开手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道:“失礼。”
薛问荆不知为何并不觉得生气,反而双颊发烫,心跳的格外快。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耳旁,其他声音与之相比都变得不分明。她隐约听见世子说了一句“天色已晚,姑娘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然后就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珀儿疑惑地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然后偷笑着把头缩了回去,顺便拉走了想进来的珮儿。
薛问荆听见她们在院子里小声咬耳朵,也懒得去管。她鼻尖还萦绕着世子衣袍上淡淡的佛手香,清冷宁淡而不显萧疏,是世宦书礼人家庭院里自然生长的木叶萧萧。
之后连着两三日她都没再见到世子。他选这一进小院选得颇为稳妥适宜,薛问荆住了几日就发现此处何止门可罗雀,连个路过的都没有,再没有比这更适宜的藏身之处了。
这几日的清闲时光让薛问荆得以全心全意地筹划重建且歌楼之事。在世子来问过她白乙之事以后她反倒莫名地安心了些许——他们注意到了这件事,且对于背后的缘故知道得比她多。此事由他们朝廷里的人去处理显然比让她运作合适得多,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劫狱,并且清醒地知道她没那个本事。
住进宣阳王府的第七日傍晚,薛问荆吃完饭坐在桌前看书。天气闷热,陆敏月让珮儿每日按时去为她取冰,薛问荆不想让外头的热风进来,加之夏夜蚊虫多,故将门窗紧闭。
她正沉浸在书里,听见外面有人来也没注意,反正若是外人珮儿和珀儿必会出声提醒。门被从外推开了,她抬起头,只见世子负手站在门口,温然望着她,“没打扰姑娘吧?”
她有些惊讶地放下书,“殿下怎么来了?”
“白乙的事有消息了。”世子道。薛问荆将他让进屋,取了个没用过的干净瓷盏给世子倒了一盏茶,没有正正坐在他对面,而是将椅子悄悄往斜侧挪了挪。世子说:“姑娘被抓捕的原因是纵火致一死一伤,证据正是他的供词。他在牢中供述了姑娘指使他从城外挖掘地道至国师府祭坛下,并于大年初二晚纵火引起骚乱。”
薛问荆听着忍不住皱起眉,“供词里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别人?”
“就这些。签字画押都齐全。”世子道,“只是有一点奇怪,即使已有了供词大理寺仍不让人见白乙,说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不对。”薛问荆轻轻摇头,“要么这份供词不是他供述的,要么许家还有后招。”
她将她当时让阿陆去找人挖掘地道的事和世子大致说了,特意隐去了玄机楼京城分楼的存在,道:“如果白乙真的供述了,就算其余的人他因存了私情避而不谈,阿陆他是不必刻意隐去的。我之前一直有些奇怪,大理寺是如何知道白乙的?看来不管他们从哪得的消息,很有可能在抓捕白乙之前就已经知道大年初二的火是我放的,把白乙抓进去不过是寻个所谓人证。如果真是如此,只怕那份供词在白乙进牢之前就已经写好,只等他进去签字画押。重刑之下就算他不愿意只怕也自己做不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