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天高云稀,难得的好天气。
家太远,归宁没回家,一张票去了北京。她打算去打卡故宫。
排队等候检票时,归宁随手拍了一张宫门,配文:姑娘今天要进宫了。
国庆出游的人果然很多,抬眼望去,前头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黑压压一片,后头还跟着几个旅行团,导游开着小蜜蜂,嘴里叨叨着故宫的前世今生。归宁毫无压力地蹭导游,一边刷评论——
木子不白:姿色不错,留牌子,赐香囊。
青山惜之:就从嫔位做起吧……
暖阳不暖:请娘娘安。
淮情不语:温慧柔嘉,淑德慎行,立尔为皇后。
盛西风:本宫才是皇后,你们都是妾。
意归南风高:爱妃,今晚侍寝。
……
归宁看她们一个个搭楼捧场,嘴角、眼里都是笑意。恰好这时队伍又往前动了动,马上就到她了,心情好到飞起,一边关掉手机页面,一边盘算着回去要多带点特产。
故宫虽然就开了一半,但是依然很大。文物展品什么的,她也看不懂,走马观花地就出来了。
接着要去哪儿,这是个问题。长城太远,鸟巢水立方估计也差不多,香山时间差了,颐和园太大要走,圆明园废墟一片,天坛……多方权衡之下,归宁叫了个车,打算绕回去,上前门大街看看稻香村啥的,顺便解决口腹之欲,然后就回吧,呵呵呵。
本来挺好的一个假期,归宁来回北京就两天,还有五天。摇摇头,还是一个人跑去泡图书馆了。
虽然是国庆,但是图书馆依然很火热。大家考研的考研,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谈恋爱的谈恋爱,位子都占得满满的,从一楼到五楼,归宁终于找到一个靠窗的位子,对面还没有人,庆幸得不行。
轻手轻脚接了杯热水,泡了些西洋参片,水汽缓缓上升,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暖暖的微光。打开《源氏物语》,光华公子慢慢从书里走来,闪了她的眼。
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已经坐了人。平头黑衣,姿势端正得不行,垂眸写着些什么。
归宁是手控。等她看见那双握笔的手时,整个人就飘了。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甲干净整齐,这绝对是最好的国庆礼物。好想拍照怎么办?
怕被发现,归宁硬逼着自己把目光放到打开的书上,伸手拿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参茶,以掩饰那蠢蠢欲动的心。
对面那人仿佛毫无所觉,收了笔,整理好东西,轻声走了。归宁抬头看去的时候,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无缘也难深交,在这个人头攒动的车站里,归宁没想到她又看见他了,那个手很好看的人。
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两三遍,归宁赶紧收回目光,专心接电话。
“猪小妹,我们堵路上了,你找个地方先待一会啊。”
本来她自己一个公交就能回家了,结果老妈还是叫姐夫开车来接,上大学假期来回车站总麻烦姐姐、姐夫的,归宁心里过意不去,等一会儿没啥,反正她也不急,还能多看那谁几眼,开心啊。
“你们慢慢来,我就在二楼的士停靠点这儿。二宝来了吗?”
“来了,在车上呢。”
啧,提起俩小宝贝,她姐归安的声音都柔了八度。“嘿嘿嘿,告诉他俩乖乖的,小姨给他俩带礼物啦。”
归宁坐在小石墩上,一手举着电话,一手轻拍着行李箱,脸上带笑,嘴里说着什么,整个人惬意得不行,和周围的旅人是两个模样。傅怀渊隔着三辆车的距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低头浅笑讲电话的姑娘。
几个月前,他们见过。
上车的时候,归宁回头看了一眼,不经意对上了某个视线,脸烫了一下,瞬间红了个透,赶紧坐好关车门,嘴里不停含着饿,催促着快走。
“早知道你饿,已经在江记定好位子,就等娘娘您大驾光临了。”
“嗯,有眼力劲儿啊,回去赏你最大号的礼物。姐夫,快,加油,上江记。”
“得嘞。您坐好。奴才这就驾车了,马上就到。”
“哈哈哈……”
互相打趣是归宁和她姐的经典曲目,她姐夫偶尔也会来两句。再加上两个小宝贝,车里的气氛好得要命,连带着也冲淡了刚刚那一眼所带来的冲击波。
江记主打海鲜,讲究一个“鲜”字。归宁最爱海鲜刺身,三文鱼是每回来必点的,还有一些大象蚌、赤贝也是常常点。涮火锅的还有一些草虾、海地龙、鱼面之类的。一顿下来,酒足饭饱,宾主尽欢。回到家里,洗洗就能睡了。
家里的日子说好过,其实也不好过。头三天,远行的姑娘就是妈心里的宝,捧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三天以后,“还不起床?几点啦!”“被子也不知道叠!”“吃饭看什么手机!”
依着多年经验,归宁早早就做了计划,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简单收拾完东西就出门了,目的地——师范大学。
归宁来的是旧校区,周围一圈儿全部都是吃的,新旧学生街几乎贯穿整个片区,热闹得很,尤其是夜间。
从前上高中的时候,归宁经常和表妹一起来这边自习室复习功课,尤其是炎炎夏日。环境清幽,免费冷气,对外开放,只要不打扰别人,想干啥都成。不过,周围坐的,都是市里顶尖的学子,学习氛围浓厚得插耳机听歌都罪恶感满满,倒真是个学习圣地。
吃过午饭,归宁没回自习室,而是抬脚走上了图书馆后头的山道,为从前,也为了散步消食。
不像北方那样四季分明,归宁的家乡基本只有热和冷两个温度,植被四季常青。1月末本该是冷的,但可能因为纬度低,晴天正午温度直逼30℃。太阳晒久了,也是会热得冒汗。况且,她还是从校门外走上这半山腰的,背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浸湿了里衣。
傅怀渊看到归宁的时候,她已经脱了外套,卷起了衣袖。纤细的手臂白白嫩嫩的,泛着光,细嫩的手指抓着外套,喘着气,胸脯起伏得厉害。‘嗤,体力真差’
归宁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心里发虚得很,转身的时候,匆匆就跑了。
傅怀渊坐在廊下,腿伸直,后背靠在石栏上,唇边带笑,整个人惬意得不行,却又像狩猎时的豹子,危险得要命。
“啧,笑得这么荡漾,老实交代,那姑娘谁?见面就跑。”左肩被人拍了一下,傅怀渊没理。
李俊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旁边的石阶上,手指暗戳戳地敲着手机,发了个定位,配文:嫂子人美腿长腰子细。
傅怀渊今年二十七,入伍七年,身上背着大大小小的军功,脸如刀刻,英气不凡,缺点就是没话讲。李俊比他小一岁,长得白净,一双桃花眼尤其引人注目,特长就是爱说话。
消息刚上传没多久,底下留言就爆了。独属于几个人的微信群疯狂开始刷屏,各种图就上来了,让人应接不暇。
远子:靠!
射手帆:爆照。
赵刀子:我去!
李大帅:@傅怀渊老大,赶紧爆照。
……
收到李俊的@,傅怀渊的微信响了起来。看完消息,傅怀渊睨了李俊一眼,没说话。
李俊手一抖,赶紧关了手机,“老大,东西都到手了,走吗?”表情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恨不得能再谄媚些。
因为中午的意外,归宁恨不得把自己埋了,眼睛四处看,就怕又莫名其妙地遇见。现在,她一点都不庆幸再次遇见他了。
从小到大,归宁玩得好的都是女孩子,对于男孩子,她一向敬而远之。一半是因为家里不许谈恋爱,一半是她有贼心没贼胆。这个人太邪门了。她就惦记了一下他的手,现在走哪儿都能遇见,明天还是不要来师大了。可是,去哪儿好嘞?假期还有好多,暂时花不完……
归宁的大学放寒假的时候,其他大学已经放假半个多月了,其他大学开学的时候,归宁还有一个多月的假期。她几乎和身边的同学遇不上,遇上了也没什么话讲,以至于之后的假期,归宁天天被老妈嫌弃,直到再次离家那天,她才又感受到妈妈心头宝的地位。
这一次离别,意味着归宁的流浪,即将走到尽头。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了,课业几乎为零,除了该死的体测。
归宁从小就没有体育细胞,跑跑不起来,跳跳不高,唯一可取的就是垫排球,然而——大学体测不考。
今天是大雾霾天,空气指数爆表,放眼一片昏黄。八百米第二圈刚开始,归宁就不行了,每吸一口气,嗓子涨疼,胸腔里几乎没有空气可供生存。在距离终点十来米的地方,腿突然一软,眼见着膝盖就要磕在跑道上,卡秃了皮。侧边伸来一只手臂,轻轻一带,归宁就被搂在了一个充满男性荷尔蒙的胸膛里。
归宁吓一跳,脑袋里就俩字“流氓!”也不管腿还软着,会不会破皮,就要踢腿。
傅怀渊眉头拧了一下,一只手压向归宁即将上踢的小细腿,另一只手一使力,归宁感觉自己就被轻松提溜到了终点,然后,四年都没过的八百米就这么过了。
傅怀渊朝人打了声招呼,归宁就在一堆调侃声中被带走了。现在,教室里就他们两个。归宁被放在课桌上,傅怀渊站在她身前,一双黑眸里都是她,极具侵略性。
归宁尽量往后靠,为避锋芒,也为避免两个人距离太近,然而收效甚微,她退他就进,毫不退让。
傅怀渊动了动,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归宁腰后,防止她往后栽。
“你,你,你……”流氓!
“归宁”
嗓音低沉,归宁只觉得耳廓一麻,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子,一双水眸里都是惊恐。
“傅怀渊,男,27岁,军人,未婚。”
归宁心下一跳,“什,什么?”
傅怀渊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直白得不行。
“你,站远一点……”
傅怀渊没动。
归宁试探性地推了推他,傅怀渊还是没动。
归宁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破罐子破摔,索性软了身子,往后倒在他护在身后的臂膀里。傅怀渊深邃的黑眸里,蓦然涌上了一层笑意,整个人意气风发得很。
活了24年,归宁还是一个母胎单,男女情事她知道,然而,经验为零,在傅怀渊眼里,纯得不行,却又甜得致命。
宿舍楼门口——
“明天出任务,归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