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齐心协力筹备着饭铺的开业，各方面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由夏夏太公翻历书选了个年前“宜开业”的好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八那天开张。

在这之前，还需要把“秦家饭铺”要开张的消息宣传出去，一家人打算用最传统的方式——发传单。

印传单还是找的之前帮秦家印饭票的商启。

这时候国企职工下岗潮已初现端倪，但尚未大规模出现，能拿一个工厂的“铁饭碗”还是令人羡慕的待遇。

商启原先是某国营报社印刷厂的学徒工，后来看准机会自己出来单干，做起了印刷业的个体户。

知青返城的时候，他从乡下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他哥哥已经接替了父亲内退下来的名额，成为了印刷厂的正式排字工人。

他父亲厚着老脸求爷爷告奶奶的，终于弄到了一个学徒工的岗位，把自觉亏欠良多的小儿子送到厂里学拣铅活字。

从此商启每天面对着昏暗的铅字长廊、熏人的熔铅炉、沉重的铅版和乌黑的工作服，在铅与火中讨生活。

直到王教授发明的汉字激光照排技术改变了延续了上千年的活字印刷方式，也颠覆和革新了传统的铅字印刷行业。

这几年国家政策松动了，商启身在改革开放前沿的丰都，不安分的个性让他敏锐地从新型激光照排技术中看到了大有可为的未来印刷业前景，亦从如雨后春笋般冒头的私营企业和个体户身上触摸到了一点时代的脉搏。

去年，他不顾家里人的强烈反对，辞去了他爸千辛万苦给他弄回来的学徒工名额，租了郊县的一处平房，多方筹款后大着胆子买了一套当时刚刚开始批量生产并推广的王教授发明的IV型轻印刷系统，风风火火地开起了他自己的“印刷厂”。

初始员工就两名，他和他爱人两口子一起干，满城到处跑地开拓业务，车票、名片、传单、书籍、本子……什么都印，从小单做起，一点点地打出了他们“启明星印刷厂”的名头，目前在海晏区已经小有名气，但还没到街知巷闻的程度。

要说秦家人怎么知道的这家用料实在、出货快且价格实惠的印刷厂子，那还真的挺巧的，这商启就是他们现在租的四合院房东的外甥，也就是房东老两口暂住的姐姐家的小儿子。

说是不同意孩子放弃国营工厂的铁饭碗去单干，“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对孩子又哪里有放得下心的一刻呢。

自打商启开了他的“印刷厂”，他爸妈没少向周围邻里、亲朋好友推荐小儿子的厂子，一有机会就帮儿子揽揽业务，帮他把业务量提上去。

那时候政策虽然逐步放开了，但人们对“倒货”、“投机倒把”、“个体户”都是带着有色眼光的，社会上许多人对这些灵活的商业模式更多持的是负面的、看不起的态度。

他大哥对弟弟的所谓“事业”嗤之以鼻，每每提起个话头都觉得丢人，一听人家问“听说你弟弟去干那个体户”的事，脸就拉得老长，一副和他弟已经断绝关系的样子，不愿意说一个字。

但近来，商启的大哥商廉所工作的国营报社印刷厂也引进了全套新型的激光照排系统，整个铅印流水线上的工人都有被裁撤一空的危险，下岗的危机让商廉每天回家都没什么好脸色，看他弟更不顺眼了。

这回秦家做的开业宣传单的样式，是经过商启提醒后才想出来的。

商启和秦望荣打了几回交道，和这个个子格外高、性格爽朗坚毅的小兄弟很对脾气；秦望荣则是觉得商老板性格很像他的发小叶声亮，两人越聊越投机，没多久就混熟了。

商启夫妻俩还来秦家吃过一回饭，两夫妻像说相声似地把夏夏大伯母的厨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逗得秦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大伯母脸都被夸红了。

商启做印刷这行久了，也清楚很多传单即使被发到了人们的手上，短暂停留几息后的归宿还是垃圾箱。还有些人甚至看都不看直接扔到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