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为了日后好过,似乎总显得单薄,并不至于让自己在一听见左腹受罚了就焦急的飞奔过来。
她还在纠结着,左腹忽然就开口了。
“五岁的时候,我爹战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常,似乎说的事与他毫不相干似的,甚至没有抬眼看柳舒青一眼,只是垂着头在另一条胳膊上擦拭着药油揉捏淤血。
“我娘说,他救了宋将军的命,是死士中最有骨气,最忠心的那一个。但我经常想不明白,为别人去死,到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对宋将军有恩,对宋家有恩,却对我和我娘是绝情绝义的抛弃。因为他死了,所以我和娘才会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假惺惺的像是施舍恩惠于我,实则却待我如街边臭狗。”
这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柳舒青听左腹亲口讲出关于他自己的事。她没说话,只是安静的跪坐着倾听。
她有预感,或许等左腹讲完,她就能明白自己纠结的答案了。
“我不恨他,尽管是他害得我和娘落得这个境地。但我没有恨过我爹。同样,我也不觉得他是个多么伟大的人。但多亏他,我才能明白一个道理。”
他缠好了绷带,拿起药油的瓶子缓缓拧紧瓶塞。少年的黑眸如墨,漆黑的看不出情绪,仿佛一滩寒冷的死水,在淡薄的银色月光下,映照出他内心深处的荒野。
“死是很容易的事情,也是最懦弱的事。不论如何,我都会活下去,就算只剩我一口气,我也会撑下去。”
说到这儿,他深深的看了柳舒青一眼,隐晦复杂的感情或许他自己都不懂。
“……但是除了娘以外,从来没有人希望我能撑下去。”
“你或许是第一个。所以,谢谢。”
这时候柳舒青忽然就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这份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感同身受一般的迫切情绪有何而来了。
是她之前太过于纠结,非逼自己相信是因为要找个未来靠谱的大树保佑柳家。却不想,自己这一世从另一个角度看去,对左腹的经历已经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被人轻蔑贬低,被人唾弃辱骂,自尊被人视为无物,众人皆冷眼看自己笑话,等自己去死。
这不正是和自己在冷宫做十五年弃子是一样的吗。
或许她早就心有同情,却因为前一世对左腹的恐怖过于畏惧,纵使自己已经在下意识的善待他,却还逼自己相信这是为了以后保护柳家。
不是想要保护柳家,是想要保护他。
就像当年在那红瓦砖墙后,面对着永远不会打开的门,期待着有人会带自己离开一样。
想到这儿,柳舒青不禁又有些黯然。
左腹或许意识到了,他斟酌了片刻后开口。“这里冷,你回去吧。”
连左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放的如此柔和了。
“我想呆在这里。”柳舒青忽然开口。
“回去。会被老夫人责怪的。”左腹还没头昏到那个地步。
“不要。”柳舒青挪过去挤在左腹旁边找了个杂草堆的厚的地方,漂亮的裙子立刻沾上了灰。她侧首笑盈盈的看着左腹,颇为俏皮的歪了歪头,露出洁白贝齿咧开笑容。“我得确保你活着呀。”
少年看着那笑容,仿佛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夜晚似乎也变得温柔了些许。春蝉早叫,彻夜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