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定关要守不住了。
魔族的冲锋在炎阳之下缓冲了片刻,烈日的灸烤让冲在前面的几个人形的怪物融化得不成样子,但是还不等守城的将士松一口气,那些魔族仿佛就在打击当中学会了免疫功能,被融化的黏糊糊的黑液竟然自发地流成一团之后,竟然重新站了起来,反而比最初的模样更为高大,更为不可战胜。
凌嫣站在城墙之上喘了一口粗气,魔族的免疫能力她早年就见识过。
对付这些难缠的家伙,没有别的好招,除了修士的神兵粉碎魔族的内核,除此之外的远距离攻击只能给他们搔痒痒。
凌嫣甩了甩手中的风火棍,一种归于宿命的如释重负感让凌嫣在紧张的同时竟然松了一口气。
她凌嫣为战场而生,自然也该为战场而死。当年旬先生乱了她一生的轨迹,好在她总算回归旧途。
“将军,城门顶不住了。”下面小兵们的呼喊声传入凌嫣的耳朵,凌嫣不愁反笑,那霸气的笑容灿烂得让人心惊,让人不清楚到底是城外的魔族可怕,还是疯癫的凌将军骇人。
她潇洒地挥挥手招来童萱,嘱咐道:“带着城内人都从密道撤出,我要给这些贪吃的魔族来个下馄饨!”
童萱诧异地看向凌将军,密道的事情怎么会被凌将军知道?
战场上分秒必争,童萱将疑惑存在心里,乖乖地听从凌嫣的安排离去。随后凌嫣大喝道:“守不住了,就开城门又如何?!”
下面的小兵被凌嫣的疯言疯语惊地一跳,这凌将军难道要自杀?
好在磨合已久的凌家军已经习惯凌嫣的抽风,他们信任凌嫣,信任她的妙计,就如同信任自己的手臂。
城门在剧烈的撞击中以及守城人的放水中轰然打开。
魔族狰狞的大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高大的魔族笨手笨脚地低下头,似乎要从敞开的城门钻进来,众小兵惊恐向后退散,然而魔族探出半个头的刹那,凌嫣持着风火棍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一棍打断了探入头来的魔族,火棍把魔族的头骨中的内核嘶嘶燃尽,魔族还未来得及挣扎就烟消云散。
凌嫣身如轻燕一般落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一眼城墙上惊地说不出话来的众人,弹了弹风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描淡写地说道:“魔族笨重,小城门一次只能通过一个,谁要是连砍头这般简单都做不好,哈,那也活该被当成魔族的口粮!”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凌将军早已经算好了!这北定关还是有希望的!
一时间,士气大增。
徐愿等人远远地靠近北定关,战局已经白热化。凌将军自创的城墙“砍头机”早已经失去了作用,失去外墙的凌家军在死守内墙。因为战斗中心转入内城,反倒显得城外愈发荒凉,空旷的北定关外横横竖竖地躺倒无数不知名的尸体,在烈日的曝晒之下很快弥漫着尸臭令人作呕的味道,由于魔族贪吃,竟然连全尸都保不住,零星的碎肉与混合着魔息的黑红血液让人觉得这不像是战场,反倒像是恶魔残宴。
徐愿不由倒退一步,记忆当中无论如何清晰的画面也无法与身临其境的视觉冲击比拟,她终于意识到长镇楼不在了,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尸横遍野,那意味着血染经幡,那意味着着千里无鸡鸣
徐愿狠狠喘息几下,令人捂鼻的臭气让她愈发清醒,苍白的文字难以描述她心中的愤慨与懊悔,她扫过身边的薛栗和薛家军,更想起带着赵悦被遣送回广宁城的郑渊,她由衷感到自己的愧疚和幸运。
薛栗舔了舔嘴唇,这般重口味的场面已经不能激发她内心的波动,她仰起头,断金刀做出出鞘的准备,犹如一只即将蓄势的猎豹。
“阿阳。”薛栗向徐愿伸出一只手。
徐愿咬了咬嘴唇,握住薛栗空出来的那只手。
她们是成双成对的北周梅雪,她们注定并肩作战。
刹那间,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徐愿谨慎地抽出落雪刀回头一瞧,原来是队尾的几个薛家军,她们马背上驮着的几个大箱子明显不安分地异动起来,徐愿这才想起来在马帮手中收服的魔傀儡。
魔傀儡与魔族同宗同源,一为人造,一位天成,越是接近魔族,魔傀儡越是活跃,不过傀儡傀儡,总是有控制之法!
徐愿眼睛一亮,发号施令道:“压制魔傀儡,一个一个放出来。”
“什么?!”薛栗不敢置信回望着徐愿。
徐愿拍了拍薛栗的肩膀以示安慰,右手大刀阔斧地掀开一个弹跳不已的皮箱子,左手在落雪刀上轻巧地一划,一滴血液顺着指尖落了下来,徐愿不等薛栗阻拦,借着尚流动的血液在魔傀儡的霓裳阵眼上,填了几笔。
刚刚还挣扎不休的魔傀儡立竿见影地静止不动了。
徐愿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向眉头紧皱的薛栗抛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很快,三十七套魔傀儡都在徐愿的镇压下服服帖帖,薛栗逐渐明白徐愿的打算,配合地帮徐愿清点魔傀儡,查到最后薛栗慢慢僵硬起来。
“这些傀儡没有王”薛栗有些迟疑地说道,当然王者被薛栗和徐愿两人干掉了。
徐愿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答道:“我如何算不得王者?”
薛栗的怒火腾得一下子涌上来,她口不择言地怒骂道:“你又想做什么?!你自我牺牲有瘾吗?!傅阳,我告诉你,没有人感谢你,没有人感谢你孤独赴死。”薛栗哽咽了一下,她闭眼一瞬,但是下一秒她硬起心肠瞪着徐愿,积压在心底长达三年的爱与恨在一瞬间爆发,“要不是你,雁山最后一战我们不会败,我们那些热血儿郎们不会死,我们貌美的姑娘们不会被掠夺,北周不会被南陈逼着投降,傅阳,都是你!你不负责任,你忘了那些誓言,你忘了你忘了你对我们有多重要!”
徐愿被薛栗的爆发惊呆了,更因薛栗的指责剥下而脸色煞白,剥下最后一层遮羞布,悔恨与愧疚如初生的婴孩一样袒露在人前,骤然而来的冲击让徐愿有些摇摇欲坠。然而下一秒薛栗扣住徐愿的手,将那尚在滴血的手指捂在心口,继续低声说道:“你好好活着,对我们来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