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刚才单是齐茂行与袁老太太两个时祖孙两个虽也冷漠,但也勉强算是撑住了表面的平和,相互并没有撕破了脸当真闹的难看。
但是齐君行一出现五福堂内的氛围便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齐茂行与是苏磬音两人不必提只是看一眼,便都是满面的厌恶不喜。
但叫人诧异的是,竟连主位上的老太太竟也毫不掩饰的露出明显的嫌恶来,径直道:“不是已叫你回去了,怎的还在外头?”
苏磬音略微有些诧异忍不住抬眸看去,便见齐君行在这明摆的嫌弃里,也是早已习惯似的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
他摇摇头,格外坦然继续道:“孙儿不留下,如何能在二弟下了您的脸面之后及时进来劝您?”
“大好的爵位二弟不要您何必强求?您也不光只一个孙子,孙儿这还不是在这儿等着呢!”
齐君行的摇着折扇在一旁坐下不再装着从前的斯文有礼反而露出几分故意似的无赖:“赵王府都答应了等郡主生下长子便送回府来继承侯府孙儿好容易才定下的事儿你这般说变就变,便是孙儿不争,只怕王府也是不肯的。”
可对于这抬王府出来压人的话头,老太太却只是一声冷笑:“你说的倒也不错,只是你做郡马也已三个月了,我且问你,郡主的身孕呢?”
齐君行摇扇的动作几不可觉的微微一顿,只是笑道:“这才三个月,您着什么急?身孕这事,缘分不到,等上几年也是有……”
“够了,人家等几年,也是要成了事才能等的,你?”不待齐君行说罢,老太太便是忽的打断了他,面色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说的格外直白:“你当我不知道?直到现在,你都还没爬上过郡主的床过!”
话音刚落,齐君行的面色便是猛然一变,手上上好的扇面,都生生叫他撕出了一道口子来:“你!”
难怪他成婚时,府里为他里里外外送了四五十号的下人过去,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五福堂的钉子,竟是连这等私密之事,都探听的出来!
这话一出,莫说齐君行了,便是齐茂行自个都忍不住的抬头撇了这个庶兄一眼。
之前见面时,他这个庶兄分明像是已将丹城郡主哄骗的服服帖帖,才回来短短几十日的功夫,便能成了郡马,当真没想到,郡主竟是这么久都没有叫他近身?
还是说,是因为丹城郡主从前的痴癫之症?
要这么说,便也对了,难怪王府这么利落的答应了往后将郡主的长子送回来,宽和的丁点不像是赵王府的行事。
只怕他们是早已清楚了,丹城郡主压根就生不得孩子,送不送的都是一句空话!这才答应的这般轻易。
在齐茂行的目光下,齐君行的面色先是泛白,接着又涨的通红:“我不过是不愿着急罢了,丹城不过一介妇人,待我再过些日子,我……”
但老太太面色冷然,这一次便已干脆连反驳都不屑,只是一声冷哼,便又将带了些老人浑浊的目光,重新看向了面前的齐茂行:“茂儿,你便是记恨祖母,可你到底姓齐!你也是在这府里一日日的长大了,你便当真忍心,就这样看着侯府绝嗣不成?”
说着,老太太的眼角便都挤出了一道浊泪,谁都能瞧得出,她眼下的悲痛,是当真没一丝作伪。
即便是决定之后,便会一股脑走到头的齐茂行,在这样的悲痛前,也忍不住的低了头,沉声开了口:“我听说齐侯府里,还有几个叔伯兄弟流落在外头,您放心,若是齐君行当真都不成,孙儿必会将这些叔伯都找回来,总不会叫府里绝了后嗣。”
但听到这样的回答,袁老太太的面色却反而愈发难看,悲伤哀痛都敛了大半,眼中几乎露出几分恨意,只叫人看着心惊。
袁老太太并非寻常娇养出来的闺门娇女,她与老侯爷起与微末,刚定亲时,两边都是穷的叮当作响的泥腿子。
那时候年景不好,天灾不断,官府又横征暴敛,两个人再是勤勉,也不过勉强得以度日。
可再往后,情形越来越差,便连勉强度日都不成,一次兵祸,夫妻两个相互扶持着逃出了家乡故土。
不过世间的变故总是福祸相倚,也正是因此,他们反而在逃难的路上,遇上了当初太祖爷的义军,为了混口饭吃,就这样一道投进了太祖账下。
老侯爷力气大又勇武,从军不久,便在赢了旁人,从马前卒升为了十夫长,三月打下一座小城,便又升百夫长。
听着简单,但当时的太祖声名不显,军伍不壮,就算是百夫长,也连一副齐整的甲胄都凑不全,甚至时不时还要饿着肚子习武练兵。
在这段期间,年轻的袁老太太并没有躲在后头,过太平日子坐享其成。
天下大乱,太祖账下也有妇孺,她当时便也一路跟着自个的丈夫,在军中干着浣洗烧饭的活计,也领一份钱粮,就近照顾。
老侯爷吃不饱,她便省下自个的口粮,想方设法为丈夫多送一口吃的,夜里得了空闲,还能去老侯爷的坑铺里,帮他洗洗涮涮,缝缝补补。
沙场无眼,受伤之后,还能帮着清洗换药,一次老侯爷中了敌军暗算,高热昏迷,连着好几日未醒,军中大夫都说不成了,是她不离不弃,嚼碎了肉汤一点点的哺到嘴里,就这样生生的从阎王那拉了回来,自个却生生大病一场,肚子的孩子都累滑了。
就这般,几次死里逃生,好容易相互扶持的走到天下太平,一把年纪,得封了侯爵侯夫人。
安定下来,养了几年身子,也几经艰难得了儿女双全,原以为这辈子的苦头,便已经到头了。
但这个时候,曾经老太太却才忽的发觉,并不是,曾经共患难的丈夫,在富贵之后,开始一个个的往回带“丫头”了。
没错,是丫头,老侯爷从来都不纳妾,再是喜欢的,也只是当个通房,若是不安分的,还会干脆养在外头,只将孩子送回来养,再不许亲娘见面,平日里,也是不闻不问,对夫人全然放心。
或许老侯爷觉着,这些,就已经足够表达他对糟糠妻的敬重,对他们几十年情分的不负。
但袁老太太如何会认?
她只是冷眼瞧着,等着老侯爷驾鹤西去,七日回灵才刚过,便硬是堵着一口气,不顾年岁大小,能否自立,全都一人二百两银子,连带着几个碍眼的丫头都一并远远打发了出去,便是还不会走的奶娃娃,也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全都送去了边疆苦寒之地。
直到如今,她也从未留心过送出去的,后来都是个什么情形。
总之几十年过去,却是无一人再往回传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