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株木兰花树下。
触目尽是如墨的黑色,浓稠而寂寂,不见星,不见月,唯有眼前的木兰花开了又谢,花瓣纷扬而下,花上暗光流转,暗香铺满了他一身。
越兰亭躺在他的身边,眉头深皱,似醒非醒,像是被魇住了一般。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气息若有若无,而她的脸颊甚是冰冷。
临衍吓了一跳,坐起身,忙摇了摇她的肩,见她依旧双目紧闭,昏昏沉沉,他便又拍了拍她的脸。
她的发丝粘在脸上,眼睫低垂,似梦非梦,半醒不醒,如一只精致的白瓷人偶。
临衍不知自己为何竟有这般离经叛道的比喻,他一手扣着越兰亭的两腮,另一手往袖中一掏,掏出一根银针。
“那东西没用。九殿下神体加持,凡人的小东西,怎会有用。”
临衍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他仰起头,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场面。只见玉兰花树枝上有一只巨大的鸟,那鸟单腿而立,羽毛蓝白相间,喙为白色,咕噜噜如琉璃珠一般的鸟眼睛中间有一簇黑色的火焰。
它的尾巴长长地拖在身后,木兰花一落地,尾巴便一卷。
枝头木兰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生生不息,没有尽头,而那巨鸟被繁华簇拥着,颇有孤零零而君临天下之势。
那鸟居高临下看着临衍,嘎嘎笑了两声,道:“果然传言不假,这小脸,啧,当真神似。”
“……你是谁?”临衍手握银针,另一手死死扣着越兰亭的肩沉声问道。
“本座名唤毕方。”
毕方?山河志中驾着黑龙战车,随侍黄帝身侧,不鸣则已,一鸣则天火燎原的毕方?
见临衍满目诧异,毕方又嘎嘎笑了两声,道:“现在的小娃娃当真没有见识。本座当年纵横宇内的时候,这天地还清浊未分,而你的魂火,还不知道在哪条河里泡着呢。”
它一笑,那细瘦的腿便随着其巨大的身躯一抖,每一抖,那木兰花便抖落得更为厉害。
“……这幻境是你的手笔?你待怎样?”
看临衍满脸戒备,毕方跳下树干,一蹦一跳,跳到临衍跟前。它刻意的形态如小丑一样荒谬,然而那其白色的喙却锋利如刃一般直对着临衍的胸口。
“本座来同你谈一笔交易。若成,你可得本座两千年修为,自此四海宇内,你来去无极,扶摇直上,再没有敌手。如何?”
“……若不成呢?”
毕方又笑了两声,道:“你且听本座讲完。不成也罢,本座将你二人困在这四方石的方寸里,你这凡胎,至多支撑十天,至于九殿下么……”
它那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咕噜噜一转,长长的尾巴一卷,道:“九殿下不老不死,神魂不灭,想来要比你要更痛苦些。”
它此一言,似是喟叹又似幸灾乐祸,阴鸷而又喜上眉梢。
临衍见之心下发毛,面上却更装得沉静如水。
“哦?我凭什么信你?”
“哈,有趣。”
毕方闻之,拍了拍翅膀。
更多的玉兰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复抽芽盛开,而它其巨大的身躯被一支细而长的鸟腿支撑着,说话之时左摇右摆,更显滑稽。
“你信与不信,同我又有何关系?”
它言下之意,无论信与不信,但凡此间方寸里,都是他的地盘,临衍二人都不是它的对手。
临衍深觉有理,点头道:“也对。那你想要什么?”
毕方见他答应得如此之快,甚是诧异。它又拍了拍翅膀,长尾一卷,道:“我要九殿下身上的一件东西,那东西寻常人或许拿不到,若是你么……啧,”
它居高临下地将临衍从头至尾,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道:“情之一字,当真不合时宜。你说对不对?”
你此言倒更不合时宜。临衍挑眉冷笑道:“你怎对我如此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