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垂下头道:“男女有别,如何做朋友?我自幼便是出家人,哪怕现在下了山,也决不可背弃佛祖,做那苟且淫荡之事。”
“是……男女有别……呵呵,男女有别……”梧桐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便从眼角滑落。
她喘着粗气,竭力抬起手,摸了摸问心的脸颊:“这辈子没有缘分,当不了兄弟,那就让我们从下辈子开始吧,从一出生就当兄弟,到时你不要嫌弃我,好吗?”
问心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胡话?”
梧桐抿唇摇摇头,手指像清风一般从他眉眼鼻梁上划过。
“之前听你给别人念往生咒,我真羡慕,你也给我念一次吧。”
问心沉痛地说:“不,我不给你念!我给谁念都不给你念!”
“问心,你好狠的心呐……”
梧桐苦笑了一下,手指失去力量坠落在船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问心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已经闭上的双眼,声嘶力竭地喊:“不!你醒醒!你睁开眼!”
然而任凭他怎么摇晃,怀里的身体都没有一点反应,死气沉沉。
问心喊得嗓子都哑了,生平头一次流下泪来,抱着梧桐哭成一种狼狈的模样。
“你醒醒……梧桐你醒醒……”
他叫过无数遍这个名字,可是从今往后,那人再也不会答应他,再也不会对他笑一笑。
一想到这件事,问心就觉得难以承受,十几年中遵守的信仰成了空,他即便念一千遍经一万遍经,也无法解除心中的痛苦。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梧桐,我原谅你,下辈子我们一出生就当兄弟。”
抱着梧桐哭了足有半柱香,问心终于说出这句话来,并且准备给她念往生咒。
怀中的人立马睁开了眼睛:“真的?”
问心吃惊地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珠,说不出话来。
梧桐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了?又想反悔么?”
问心喃喃地说:“你没死……”
梧桐干笑着打哈哈,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睡了一觉而已嘛,话说那海贼太凶残了,我脖子上的皮都被他割破了。”
她说着伸手去摸了摸脖子,因为伤得不是很深,伤口已经结了血痂。
问心看了她半天,沉下脸来:“你刚才在骗我!”
梧桐尴尬道:“怎么能叫骗呢?我又没有说我要死,对吧?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
她越说问心的脸色就越难看,最后蹭的站起身来,扭身就走。
梧桐忙追过去拉住他:“诶诶!你干什么去啊?”
问心恼羞成怒地甩开她的手,怒吼了一声:“滚!”
梧桐吓得收回手,窘迫地站着。
眼看着问心跳上他自己的船,拿起桨准备划走了,梧桐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就这么离开,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
“你就非得这么绝情吗?我是没有死,可是如果刚才不是你及时赶到的话,我现在已经是尸体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得这样离开我?你要是真的不能接受我是个女的,那你也可以上岸之后再走啊,这样一个人划条破船走算什么?故意惹别人为你担心吗?你太不负责任了!”
问心停下动作,背对着她没说话。
梧桐委屈地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哭道:“我是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配和你当朋友吗?我照样带兵打战,照样自己挣饭吃,我比男人差在哪儿?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问心缓慢地回过头,试图解释:“我没有瞧不起你……”
“那你还走什么?难道我哭着喊着要嫁给你了吗?我只是想跟你当朋友啊。”
梧桐气得两只眼睛都红了。
问心抿着嘴唇没说话,心中犹豫不决。
他知道梧桐不会哭着喊着嫁给他,他害怕的是自己。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他一心向佛,可是自从那只小狐狸撞进他的生活后,就再也无法保持初心。
错得不是梧桐,是他自己,他自己太没用,坚守不住信念。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有用吗?
问心想起临别时师傅孤独的背影,叹了口气,把船又划了回去。
“我们回去吧。”他说。
梧桐怔怔地问:“你愿意跟我回去了?”
问心撇撇嘴:“我本来就没说不愿意。”
“好哇,你也学会强词夺理了。”梧桐拍拍裤子站起来,叉着腰说:“不过我们不能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
问心疑惑道:“你还想干嘛?”
梧桐抬起下巴道:“那海贼把我的脖子砍成这样,我总得要点补偿吧,反正这船也没有主人了,不如把它带回去。”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说完后她就捂着脖子惨叫了一声。
问心看得哭笑不得,只得随她一起登上那艘大船。
由于海贼很少修整,船上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连个像样的水桶都找不出来。
好在船体还算结实,不至于划几海里就散架,还是值得一用的。
梧桐因为之前和海贼交手时损失了三艘战船,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艘替补的,下决心一定要带回去。
两个人想要划动这么大的一艘船有点难,还要分人手掌舵,幸好梧桐在检查船舱的时候,发现里面躲着两个奴隶模样的男人,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腥臭为。
据说是海贼从岸上抢回来,给自己当下人使的。
既然是良民,梧桐马上说出自己的身份,又搬出提督大人的名号,让那二人协助他们把船划回去。
两个男人看她和问心长得都非常面善,身份说得有板有眼,不像是有诈,便同意下来。
在四人的齐心协力之下,大船调转了方向,朝船队原定的航线驶去。
大船的马力要好很多,尾桨还配备了踩轮,无需用手划,只要骑在上面用两条腿踩就好。
如此一来,梧桐追出来时用了两三天,回去时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时间,便追上了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