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西装的刘立民和他的两个年轻同伴,几乎从新元饭店的舞厅落荒而逃。
他们沿着王府大街一路向北,足足跑出了一里多远,发现身后并无人追来,才在路边街灯的暗影里停下来张嘴喘息。
“那个漂亮女人什么来头?手里居然有枪!”率先开口说话的穿着学生装,名叫张远,他与刘立民是辅仁大学的同班同学。
肋骨处仍在隐隐作痛,刘立民伸手进入西装小心地揉弄着,胳膊就触碰到了西装内口袋里的那柄发令枪。
“你也真够爷们的,让一个女的翻身缴了械!”张远继续地朝自己的同学发泄着牢骚。
“闭嘴吧你!”身揣发令枪的大四学生刘立民终于怒不可遏:“我怎么能料到一个穿得像个上等妓女的人、竟然会武?还有,你俩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她手里拿的是真枪你们不是没看见!”一边说,一边就从西装口袋里拽出了自己的假枪,忿忿地挥舞着。
一直没吭声的名叫关金文,这时就急忙伸手一把攥住了刘立民的小臂,低声喝道:“干什么?把枪收起来,还嫌丢人不够吗?”
“枪?什么枪?这他妈的也叫枪?”涨红了脸的刘立民毫不退让:“再说,我丢什么人了?你们两个家伙拿着明晃晃的真刀子,怎么拾掇不下一个大腹便便的汉奸?你们就不丢人?”
远处有人朝这里走了过来,女人的浪笑声渐行渐近是一男一女,相互偎依着肆无忌惮地边走边调笑不停。他们经过刘立民三人身边时,还不无好奇地打量了一眼。
刘立民当然在这之前就将发令枪重新收回了口袋,三个人装作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张远还故意流里流气地吹了几下口哨。
那对衣着时髦的男女走远了,目送着他们说说笑笑的背影,也是一袭学生装的关金文恨恨地跺了跺脚:“当了亡国奴,也不见有丝毫羞耻之心!”
“又何止他们呢?”刘立民阴沉着面孔,语调转为平静地说道:“刚才在新元饭店的舞厅,那一对对吃喝玩乐的狗男女,哪个不比这一对更烂?!”
张远不愿意谈这些,马上重新将话题拉回到舞厅女盥洗室里的一幕,他强调,自己当时只负责扭住那个汉奸的身体,拿刀子捅人的是关金文,结果小关只捅了一下、就把刀掉在地上了。
这一来,轮到刘立民反唇相讥说起了风凉话:“哦,小关,原来丢人的是你怎么连一把刀子都拿不住!?你们要是早一点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哪里还会有后来那个女人进来搅局的事情!”
遭到讥讽的关金文有心还嘴,最终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言语。于是,三个同学兼好朋友,忽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迫动手杀人,不仅紧张失常,抑且忙乱乏术。
“你们说,那个拿枪的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打破沉默的还是刘立民:“如果她真是日本人豢养的特务,怎么没有抓我们,还把发令枪还给我、然后放我们走?”
“她一个小娘皮,想匹马单枪抓住我们三个大男人?不怕我们跟她兑命吗?”关金文气哼哼地反驳了一句。
“她可是有枪在手,抓不了咱们还杀不了咱们?”张远此刻已经有所顿悟,像刘立民一样开始反思:“而且,她只须朝天开上一枪你知道在新元饭店内外有多少军警和特务吗?枪声一响,咱们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的。”
关金文再度被噎得无语,一旁的刘立民则频频点头:“这女的不一般!你俩当时光顾纠缠那个姓崔的汉奸了,没看到她是怎么对付我的那可真叫迅雷不及掩耳!我到现在也没回忆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下的我的枪,还有她用胳膊肘撞我肋骨的那一击,绝对是个练家子的手法……”
说到这里,刘立民不由自主又停住了话头:这不仅有为自己开脱之嫌,更有长别人且是女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味道。不管怎么说,他们三个大男人,今晚是在一个女人手里走了麦城。
但是此刻显然又不是总结分析走麦城教训的时候。张远和关金文分别来自辅仁大学和燕京大学,他们两个得在熄灯前赶回学校的宿舍刘立民是北平本地人,也得回到帽儿胡同的家中而明天晚上,秘密的“北平学生救国会”将要召开一次重要会议,身为该会成员的三个同学兼好朋友均要出席按照刘立民的提议,今晚自作主张的这一刺杀行动,三人必须要守口如瓶,暂时不向救国会的负责人汇报。
“北平学生救国会?!”
军统少校副组长何慕之皱紧了自己的双眉:“那应该是共产党鼓动一帮高校学生成立的地下组织可我记得他们只是私下鼓动发传单啊,怎么现在开始杀人了?还跑到饭店的女厕所里动手!?”
军统上尉楚静怡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身份是他们自己报的,是否真实难以定论。不过,这三个毛头小伙子带着短刀、甚至还带了一把发令枪冒充手枪吓唬人,一看就是有预谋的。他们也非常了解被刺者的身份,显然就是瞄着那个目标去的。”
对话的这两个军统男女特工,此时已经乘车回到了位于东交民巷的寓所。520520f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