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明伦目眦尽裂,胸膛如风箱般呼呼起伏着。领导加战友的话犹如一针清醒剂,让他渐渐停止了挣脱。但眼见自己心爱的兄长在日本人的魔爪下受难,他已恨不得将自身化成一颗爆雷,冲过去将敌人夷为平地。
这段时间从电车厂门前经过的路人们,见到那几个家伙手里提着的短枪,再见到地上躺着的血迹斑斑的戴着手铐的中年汉子,全都唯恐避之不及,纷纷绕行而过。终于,一辆挂着遮棚的小卡车开到了电车厂的大门口,那几个日本宪兵便衣见状,抬起了躺在地上的伤者,准备往卡车车厢里装看样子,他们要将其押运走。
“小赵,你赶紧去雇一辆洋车,”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李衡天,当即给学生赵敬贤下命令:“务必跟在这卡车的后面,看他们最终去哪里……”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被日本宪兵们强行托举到小卡车车厢口的男人,正是富明伦的兄长富海祥。由于出得电车厂大门后他一直被摁在地上,因而他看不到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就站着自己的亲弟弟一行。
可是,富明伦几个人虽然看到了富海祥被带到大门的情景,却无从知晓电车厂内发生的惨烈一幕:那略为沉闷的第二声枪响,出自与富海祥妻子扭打在一起的日本宪兵的手枪当倒在地上的中国女人双手抓住这名日本宪兵的脚踝、然后用牙齿拼命撕咬其跟腱的时候,剧痛难忍的宪兵队便衣俯下身来,用手枪抵住对方的后心,毫不犹疑地将其近距离射杀。
伴随着前后两声枪响,富海祥夫妻二人以命相拼的举动,彻底打乱了日本宪兵便衣们埋伏在这里的计划。他们的小头目还比较理智,觉得必须马上将大腿中枪、血流不止的富海祥送医救治这是个非常有利用价值的反日分子,如果在这里丢了性命,只怕近藤少佐会逼他们几个便衣队员剖腹谢罪。
宪兵小头目遂用步话机呼叫了守候在附近的接应卡车,他们丢下中国女人的尸体,拖拽着她的丈夫来到了电车厂的大门外。
只不过,宪兵便衣们仍然低估了身受重伤的富海祥的反抗意志。在亲眼目睹妻子死于非命之后,这名北平电车司机已然抱定了必死决心。
于是,站在远端的富明伦三人,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
刚刚被托到卡车车厢上的富海祥,猛然狂吼了一声,挥起戴着手铐的双臂,从后面死死锁住了一名宪兵的脖颈,用力拉拽他在车厢上,宪兵则站在地面上,高度的落差,再加上富海祥拼命向车厢里部后退,使得个头不算高的那名宪兵便衣脖子几乎被拉断。其余几个宪兵见状,急忙叫骂着登车去捉富海祥。
不料,中国男人这时却松开了用手铐锁紧那名宪兵的手臂,反向飞身冲撞刚刚攀上车厢的宪兵。
他们一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一个宪兵后脑着地,摔得头晕目眩另一个则被富海祥强壮的身躯落下砸中了小腹,痛得他连喊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包括那个小头目在内的所有日本宪兵便衣,这一瞬间通通丧失了理智,他们起身拔出枪来,纷纷对准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富海祥,持续扣动了扳机。
子弹雨点般射入北平电车司机的身体,喷溅起一簇簇血浆,直到富海祥彻底停止了抽搐。
枪声平息了。
站在远端,眼睁睁看着这幕惨剧的救国会会长李衡天,感到手腕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痛那是浑身剧烈颤栗的富明伦,下意识地攥紧他的结果。
而就在这一刻,李衡天吃惊地发现,他们三个师生的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对青年男女娇小玲珑的女子,已经被眼前惨烈的场面震慑得面色苍白,樱唇抖动而站在女子一侧的,赫然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刘立民。
欲言又止、欲哭无泪的衡天先生注意到,国文学系大四生此时的神情,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激动。但透过他那清澈的双眸,却看得见一股肃穆的凛冽,隐隐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