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成定局,辛苍还在苦苦支撑接招。 战秋狂伸了个懒腰,对着谢眸道:“准备准备走吧。” 谢眸不解:“去哪儿?” “难不成你要等着打完后屠昀司来抓你吗?” 谢眸轻声道:“自然不是了。我不跟他走,也不用跑的嘛,跟他说清楚就好了。” 战秋狂觉得好笑:“你认为屠昀司能听你跟他讲道理吗?还是说……你爱上他了?所以不想走了?” 谢眸狠狠瞪了他一眼,气道:“我只是觉得他也没那么坏,想听他把当年的真相说清楚。” “即使没那么坏,也不是正常人。当年的真相……”他转了转眼珠“你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失忆的这么彻底?真的假的?” 谢眸没好气的道:“废话,这还有假?我要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何苦来的这么被动?我又不傻!” 战秋狂笑了笑:“如今看来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行了,你们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见你姐夫。” 谢眸傻眼:“姐……姐夫?!” 战秋狂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那个朋友啊对你姐姐那是一见钟情,绝世好男人,你姐姐若不嫁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谢眸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也喜欢我姐姐吗?” 战秋狂一滞,而后笑道:“是挺喜欢的,美人嘛谁会不喜欢?但是喜欢归喜欢,我可不会夺人所爱。放眼望去,江湖武林中美女无数,少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眼前不就有一个……”他指了指辛凝凝,谢眸望过去,只见白衣少女此刻正悲愤欲绝,将自己的脸拧了个麻花。战秋狂瞬间打脸,尴尬道:“额……没有眼前这个,还有无数个的嘛。行了别废话了,再说下去天要黑了。” 谢眸不禁抬头望了望正午才过的天空,心中无奈一声长叹,这个人怎么说什么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陆海生就好似被人缝住嘴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脸色难看的要死。谢眸轻拽了拽他的衣角,他突然蹦出几个大字:“别理我!” 这孩子……青春期抑郁么? 谢尔手上那把剑依旧架在水酒儿脖子上,两个人站的一动不动好似雕像。谢眸对谢尔道:“姐姐,战大哥说……”后半句“带我去看姐夫”差点脱口而出,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谢眸还没继续说完,谢尔便挑眉质疑:“战大哥?” 战秋狂从一旁露出一张欠扁的笑脸:“鄙姓战,名秋狂。” 谢尔眉头蹙的更紧:“你有何贵干?” 战秋狂道:“带你们走啊。难不成你也想等他们打完?” 谢尔道:“不错,我要找屠昀司问清楚。” 战秋狂一拍脑门,痛声道:“我现在信你们是姐妹了……事情真相不是明摆着的就是辛明明搞的鬼么?你要等屠昀司,他是不会让你们走的。” 谢尔昂起头:“我想走便走,他休想拦住我。” 战秋狂摇头,喃喃道:“不,你比你妹妹更固执,更不自量力。” 谢尔被他这句“不自量力”点着了心里的怒火,她瞪着一双大眼,厉声道:“你又是哪根葱要管我们的闲事?!怕惹上屠昀司怕斗不过他就赶紧滚蛋啊,省得在这里碍眼。” 谢眸尴尬,别的且不说,战秋狂曾经在画舫上救过自己,就冲着这点恩惠,她怎么也不能说出赶人家走的话来。 她此时还不知道,战秋狂也帮过谢尔。 谢眸忍不住替战秋狂说了两句话:“战大哥其实也是为了帮咱们呀……” 战秋狂冷冷哼了一声:“谢姑娘忘性真大,我是哪根葱,早在城郊的茶馆外你不就已经见识过了吗?” 谢尔也冷哼:“哦记得了,多管闲事的人。” 战秋狂道:“你以为我愿意管你的闲事吗?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管你闲事的人是谁……”说着就去拉谢眸。 战秋狂的大手温暖无比一下罩住了谢眸的小臂,谢眸一呆,正在欲语之时,迎面扑来一阵凌厉的风声。 战秋狂身影一飘,连带着谢眸迅速躲开,她定睛望去,原本站立的地方赫然闪过一条黑影。那条黑影不停,再次奔着他们抽了过来,她这才看清是屠昀司的黑鞭。 辛苍捂着胸口不住喘息,第二道剑口就出现在他的左胸上,此刻正殷殷的冒着血。 赵仲非与暮泉加入战局只是让辛苍有了一丝喘息。 他捂着受伤的肩膀半倚在树干上。 头顶之上,苍穹无边。 他此生活到五十五岁,凭着一双碎冰断魂掌的绝学睥睨过武林,纵横过四海,今日却要绝命于孤煞。 这广袤中原,果然天外有天。 他突然笑了,无奈中又带了些彻悟。 屠昀司一剑划伤了赵仲非,又一脚把暮泉踢翻在地。正午骄阳下,屠昀司缓缓回过头,那张冷颜蓦地让辛苍打了个寒颤。 辛苍一手在袖中拢起,调动了全身上下最后的气力。 碎冰断魂掌练到第二重,耗心费力,需要日复一日的苦练。辛苍只觉心内酸涩,这么多年来的付出,就这样断送在孤煞邪功手中? 想到这,他突然大喝一声,掌风猝不及防的拍了出去。 一掌过去震碎了屠昀司脚下的石板。 屠昀司双眸一凛,身体像旋风般刮了出去。 剑声仓皇,剑锋冷凉。 辛苍在朦胧中好像又看到了故人的脸,她容颜不老,美目如盼。 他就那样倒了下去,心口露出一个洞。 屠昀司猛力再挥一鞭,风中堪堪划出一声呼啸,恍若暴风雨欲来前的狂劲疾风。战秋狂双眼圆睁,提起内息,一把将谢眸护在身后,秋楚刀未及出鞘,鞭子便卷在了刀上。 屠昀司声音中带着愤怒,却依然低沉:“你不能带走她。” 谢眸怔了怔,战秋狂已笑道:“为何?呦?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谢眸对战秋狂这种动不动就问别人是不是爱上谁看上谁的逻辑很是不能理解。 屠昀司黑着一张脸,不再多言,内力自手端不断传递至秋楚刀上,战秋狂只觉手腕发震,眼中的不正经敛去,灰色眼瞳愈发深沉。 一旁的邱生灭瞬时间笑了声:“这下有的看了。” 然而战秋狂根本不想跟屠昀司交手,他的意图只是想将谢尔安然带走。 顺便把谢眸捎上。 于是他提起身子,整个人带着秋楚刀卷着黑鞭而起,在空中侧着翻了两个圈,两三下,那把黑鞭就被他从刀上甩了开。 谢尔突然想起手上还挟持着水酒儿,猛然大声道:“屠昀司,你的同党在我手中,若还想她活命就立即停手。” 屠昀司冷冷的扫了水酒儿一眼,哑声说道:“她不是我同党,你想怎样随你便。” 众人皆是一愣,谁也没想到屠昀司如此不留情面。谢尔更是尴尬,手中的剑游离在半空,不知该何去何从。 趁场面慌乱辛凝凝去扶辛苍,娇嫩的小声调早已泣不成声:“爹,我带你去找大夫,你撑着。” 突如其来一鞭子狠狠甩在了辛凝凝胳膊上。 辛凝凝吃痛大叫一声,她扬起愤怒的脸方要咒骂,随后又颓然跌倒在地。 赵仲非和暮泉倒在地上,苍然堂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周围已无援兵。 她突然意识到,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辛苍奄奄一息,再这样拖下去只怕会因失血而丧命。 辛凝凝突然将心一横,咬了咬下唇从地上爬了起来,站起身后伸出了手颤颤巍巍要去拉屠昀司。 屠昀司脸色冰冷成万年不化的寒冰,却也没有制止她。 辛凝凝的声音不住的颤抖:“屠少门主,我求你放过我爹一命,只要你能放过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还是让在场耳力好的人听了个清楚。 战秋狂“啧啧”了两声,谢尔瞪了他一眼。赵仲非和暮泉脸黑的难看。谢眸则是一脸茫然。 刚才辛凝凝说了啥? 她向战秋狂投去疑问的表情,战秋狂极快的道:“没听到最好。别学她。” 谢眸立刻若有所思的好似明白了什么。 屠昀司额角的乌筋跳了跳,他不动声色的将胳膊从辛凝凝手里抽了出来,继而冷冷的道:“此事与你无关。” 还好他没说:“我对你不感兴趣。” 不过这句“与你无关”也让辛凝凝很挂不住面子了。 辛苍从口中吐出了一串血沫,吞吞吐吐的道:“凝凝……不要,不要求他……” 就在此时,突然一阵窸窣的冷兵器声从周遭的房顶上传来。 赵仲非捂着腹间的伤口挣扎的爬了起来,他突然笑了,因为笑伤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可他还是在笑着:“苍然堂的最后一道防线……屠昀司,今天你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谢眸惊恐的抬起头,只见四周各处房顶之上泛着一片金属的冷色银光,在艳阳的照耀下一时晃眼的没有看清是什么。 她还在分辨,就有一道疾风袭来,她听到身后的战秋狂大叫了一声:“不好!”紧接着是谢尔惊呼的声音。 她的身子被什么勾了起来直直飞向了空中,诧异中她慌忙低头望去,竟然是屠昀司的黑鞭! 他挥出的手法很是讲究,声势虽凶猛,缠在身上却很柔和,没有伤到谢眸半分。 谢尔杀气腾腾,也不管水酒儿了,举起双剑就朝屠昀司掠身而去。 屠昀司将谢眸圈在怀中一个起落,方才站立的地方便有一支箭穿过。 谢眸再次抬头,原来四周房顶之后密密麻麻的爬了一群弓.弩手,此刻都在瞄着屠昀司。 屠昀司自胸腔发出浑厚的低音,在他身侧的谢眸只感觉身子一震。 “辛苍,你被我刺中要害,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赶紧交待遗言吧。” 赵仲非冷声挥手:“放箭!” 谢尔担忧自己妹妹的安危,飞在半空中又徒然落了地,怒吼道:“你要是伤到我妹妹半根头发,我要你偿命!” 陆海生也意识到情况危急,连声道:“住手,住手!小弟还在他手里,万一他拿小弟做挡箭牌怎么办?!快点叫你手下住手!” 辛凝凝原本哀痛不已的面庞突然安静下来,变得极冷漠,就连声音也是冷漠的。 “这最后一道弓.弩手不会停下的,一旦堂主生命垂危,他们不把附近的闯入者都消灭掉是绝不会停的。” 战秋狂第一个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他惊惧的低声嘀咕道:“开什么玩笑……” 谢尔低头微一沉思,突然惊觉的抬起头大喊:“海生,出去!” 陆海生还在发愣:“怎么了……”他的话音还未落,“嗖嗖”两声已有两支箭奔着他而来。 水酒儿怒声骂道:“蠢货!说的是附近的闯入者,咱们都是闯入者!”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箭密不透风就像一张网不间断的朝着台子下的人们射了过来。 原本看热闹的人们这会儿也全都变成了闯入者,屋顶上的人没一个手软的。 谢眸听着耳边不断袭来的箭声,恐慌令她身体开始不自制的抖了两下。 屠昀司感受到了她的颤抖,低声说两个字:“别怕。” 原本清晰可见的真相在她近的几乎触手可及时又被一团迷雾笼罩住。 她突然觉得,就这样让屠昀司带走她也好,起码她可以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况且她觉得屠昀司根本不会伤害自己。 正在沉思之时,忽听耳侧一道急声入肉的声音。谢眸慌忙望去,屠昀司的腰侧被一支羽箭射中,他的眉头立刻纠结的拧在一起。 谢眸不敢出声,只得将身子尽量蜷在他怀里,把自己的目标缩到最小化。 台子下众人舞着刀剑挡着应声而来的小箭,赵仲非和辛凝凝却好似身旁隔了一层层的空气墙,所有的箭皆停滞在他们周围几尺。 辛苍没有留下遗言。一个字都没有。 他咽气了。 辛凝凝感受不到难过,也感受不到悲愤。她只是默然的望着辛苍的尸体,整个身子好似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 赵仲非抬起一只手想要去环住她的肩头,最终还是没有攀上去。他轻轻叹了口气:“大小姐,走吧。箭总有射完的时候。” 辛凝凝原本苍凉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一股怒火,她恶狠狠的盯向屠昀司。 赵仲非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劝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需从长计议,大小姐要看清时局,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但无论怎样,仲非都会陪着大小姐的。” 辛凝凝突然冷笑了一声,继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箭雨中,她的背影寂寞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