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见,却非不可感。 无物之阵,敌人只在自身。 不抗不争,不是不作不为。 心生恶念,并无断绝。任其来去,惟安其心。 ---------------------------------------------------------------------------------- 刚才那个声音,分明是师父。可是奔涌的暗黑里,师父并不可见。 不可见,却非不可感。失明时,师父说…… 是了,天海剑。心意若相通,世间再无阻碍。 断念的剑光,在无边暗流中划下细长的明色。如流星转瞬,天幕深浓,并不动容。剑光亦不退让,纤弱之线,消逝又编织。 心力凝聚在剑尖,交锋处窅然而逝,化入空无,仿佛从未存在。剑光愈发绵密,额上汗水也附上一层又一层。只有自己感受得到汗水,浓黑却是虚幻又无比真实的背景,丝毫不与剑气交汇。 如入无物之阵。不见敌手,攻势徒劳。 惟独挥剑之时,心神已收回自主。花千骨不再急于突破,仅执剑维持,却细思起其中蹊跷。举剑对敌,若无敌人?若无敌人,为何纷乱遍布,力不胜任? 攻击会否有可能,不来自敌方?肆意作乱的恶念,难道不都是出自己身? 灵光一闪,眼前浓密的黑暗中,划过一道洁净光明。与周遭黑暗吸纳一切光亮相反,这道光明如打开的窗户,留在黑墙上,返照每一道剑光。剑光在黑暗中停滞的时间越来越久,终于至而不去,焕发五彩色泽,与黑暗平分天地。 “对敌,只是修行末流。修其身者,无往不胜,却无所求胜。” 俨然听到师父的声音,平和静穆。 剑下绽放斑斓花朵,小如雨滴,在寒枝上微微颤颤。不禁严冷霜雪,却也不屈服。一朵又一朵,开遍枯涩枝干,揭开严冬一角。 黑暗并不退却,四方乱入,重又涂抹上五色华光。所到之处,尽皆污浊。彩光-倒不再不留痕迹,但光与暗的冲突中,总是势均力敌。 花千骨已然悟到,着力点全在自身。要和自身不尽滋长的恶念抗争。但善恶由心,一体必有两面。光下生阴影,如何除去一切阴影?莫非要撤出光亮本身?不必抗争? 心念之及,手中之剑悬在半空。黑暗顷刻席卷而来,春色一角,瞬间塌陷,黑暗愈发浓密。花千骨只感到胸口一塞,不自主弯下身子,喉头泛起一股甜腥。 低头同时,手中断念划开,撑开一方领地。 “小骨,不抗不争,不是不作不为。和解在心,非涉他人。心生恶念,并无断绝。任其来去,惟安其心。” 师父声音,清晰传来,如在耳畔。清晰却有几分虚弱,仿佛经过一场大战。 花千骨心存疑窦,莫非师父也有所不安?听声音已无碍,再无暇细思。眼下自己安好,两人才能尽快脱围。 赶紧按师父所言,将心念收束到自身。剑式舞开,全是虚招。水月镜花,浮光掠影。万相由心,惟心为真。 沉入澄净深湖,无视外间纷扰。湖水愈清,心田亦与湖水汇流,浊浪化入无涯静水,重又清澈见底。细数湖底五彩细石,一切奋争、叹息,无非往事。 竭尽心力,终有所获。最痛彻最幸福的愿望实现了,和师父苦尽甘来,携手六界;挽回因自己受苦的人,帮助更多人。看大千世界,众生各安所份,各尽所能,各得其所;纵有遗憾,也不枉一世为人,残缺又优美。 清澈水面溅起五色水花,涟漪荡开,明净无暇的湖水一层层再净化,最终不见。浓黑不再,轻盈若飞。 前方一座水晶璧,玲珑剔透,见之心喜。这便是蓝溪之玉吗?见自己还在水中,却不觉水之存在。幽蓝之色隐去,心内朗朗清明。 师父呢?天海剑,天海一色,共在共生。自己走出深黑,师父必也脱困,却如何不见? 只见水晶璧大物庞然,不见首尾。流光溢彩,不可视透。莫不,师父在水晶璧另一面? 何时已收回的断念剑又出鞘。花千骨同时张大口目,因自己并没有拔剑。断念自起,直向水晶璧飞去。光影倏忽,剑尖已扎在水晶璧上。 以断念之锋,却不穿透,水晶璧也不见一许裂纹。断念只是停在空中,在水晶璧最近处,却不相交。 “师父,你在哪里?”花千骨听见自己的声音空灵纤细,亦真亦幻。 断念飞回自己手中,剑峰仍直指水晶璧。 花千骨握着剑,越发不解起来。 “小骨,你可准备好?”游丝般的声音,顺着薄削的剑刃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