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小骨长大了。没有只有欢乐的人生,但小骨跟着师父,很幸福! 师父离开,那我也离开。我找到师父,带回师父这一片天地、山海。师父,知恩要报的! 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记住今夜的话。师父如果不在,师父对你的教导永远在,这片天地、山海,你不可毁弃了。答应师父? 师父命我立誓的时候,我都感受到了。师父道心与天地一体,劫难我不懂,但天地是毁不灭的。违抗师父,毁弃天地,损害苍生,都是一理。我坚持不去犯这样的错误,就永远有希望。 天下不在了,你我何处容身?逃往何方?你比师父善良,对十恶不赦、害你至深的人都会同情,若毁了天下,你还活得下来? 犯错会损毁一个人,师父不能容你被伤害。 犯错很不幸,但师父每次会纠正,小骨是幸运的。师父,没有单纯的欢乐,师父的小骨也不能次次做对。可师父永远对错分明,和天地一样。 ----------------------------------- “尊上,伤口怨气太重,而且反复受伤,是以迟迟不愈。”徐生叹口气。 白子画闭上眼睛,他下手那么狠重,小骨哭得那样委屈,都是怨气!他又伤了她! “如何治疗?”这不是绝情池水,不信没有治了。 这会不会像绝情池水一样痛?无情惩罚她的深情…… “需要散去怨气。你们心中平静宽解。还需要一味稀有药材。” 鸡鸣将至。 “小骨,师父给你上药。” “师父,如果治不好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治得好。”你还说这话,不要再惹我打你。硬生生把这口气吞下去。 白子画,你还下得了手打她?说是为风希心法攻坚也说不过去了,竟然一而再下重手,再而三生怨戾。不能教导她,只会打她,枉你修行千年! 残月纤弱,潮水轻柔,桃花撒下的月影单薄。 月下花间一席,揽她入怀中,扶她平躺好。眼中澄水,缺月是夜空的伤痕。 娇小脸上的伤口刺目得艳丽。人面更比桃花红。 荷塘新摘的莲花,清滢如她眼底秋水。血色在幽静莲花下隐去。冰晶花瓣里隐隐现出她绿色的衣裙。 冰莲绽放在她脸庞,在他怀中心上,如此轻如此小,他却拥着整个天地。 她望着秋日的高天,凉雨洗净天海,月光轻柔地将桃花洒在师父的白袍。那里为她铺开整个天地,她就躺在中心。 师父面容如神迹,此刻柔和又庄严。脸上流入沁凉,似从他目光,抚慰一切伤痛。莲花冰瓣间,看到月光天海桃花洁白,如将她护在人世巅峰的白袍。 “冰莲是师父的宝物……” “你才是。” “师父你看那颗星星,好美!”天边孤星光芒静默、洁净。 “我看到了,是很美!”看她眼底璀璨。 “师父……夫君……”仙境美得迷醉,天海消弭界限。 “小骨,师父……夫君不能像承诺的那样,只给你欢乐。” “师父……夫……师父,小骨长大了。没有只有欢乐的人生,但小骨跟着师父,很幸福!” “如果师父不在了……” “师父……” “你不要哭,师父说笑。” “师父不会说笑,师父说话都是认真的。师父说要管教我的。神祇是人世的始祖,却永远是天地的赤子。既然永远是孩子,师父不尽管教的责任,怎么会丢下我走了?” “傻孩子,师父怎么舍得走?但若留不住?” “师父,天地常在,山海长留。” “师父给了你一片天地、山海,它们永远在,师父就该离开了?” “师父离开,那我也离开。我找到师父,带回师父这一片天地、山海。师父,知恩要报的!” “不要报。” “要。” “你做得到?” “当然啊,我是师父教的。” “师父教你要爱这天地,要珍惜自己,懂得么?” “师父,我懂得。” “永远不违背师父?” “永远不违背。” “小骨,月残将尽,月圆将明。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记住今夜的话。师父如果不在,师父对你的教导永远在,这片天地、山海,你不可毁弃了。答应师父?” “我答应师父。” “今天这么听话?” 天边溢出晨光,夜空几乎不真了,却更真切。 “因为师父教导的,都千真万确。” “师父还不确定。师父或许弄错了。” “天地有失去光亮的时候,但我们不是在守候清晨?我确信,太阳会出来。师父说月亮圆缺,那师父如果不在,我就等师父回来,找师父回来。如果小骨不在,师父也会等小骨吧?” “师父一定把小骨找回来。” “小骨就跟师父回家!” “小骨,今天这些谁教的?” “当然是师父教的。” “师父没教过,师父自己也不知道。” “师父命我立誓的时候,我都感受到了。师父道心与天地一体,劫难我不懂,但天地是毁不灭的。违抗师父,毁弃天地,损害苍生,都是一理。我坚持不去犯这样的错误,就永远有希望。” “你犯过这样的错误。” “师父罚过了,我不再犯了。” “可你最近经常被师父罚。” “为了不犯大错。” “可是罚得师父心痛了。” “唔,因为师父打得好重,我永远忘不了。师父以后不要打我好不好?小骨会乖乖跪着思过。师父当然可以打我……可师父从来就不打的,小骨不……习惯。罚跪就好,我一定会悔改!” “师父再不打了。你有时跪得端正却满眼不甘,尽和师父争歪理,师父就很想打你。” “师父我记住了。师父让跪,我就要反省自己的过错。” “师父也不想罚你跪的,但要引你改过。等你长大了,师父就不罚了,好么?” “师父,我是你徒儿。要怎么罚,师父来定。” “你这样怎么做我的妻子?” “师父,什么是妻子?师父让我抄《女诫》……妻子也应该顺服夫君的。有什么区别呢?” “你长大就懂了。” “那我就好好听话,快快长大。” “你听话么?” “我……有时候不听话。” “为何?” “不知道。有时不想听,就和师父说歪理。” “你知道你和师父争的最大的歪理是什么?” “选天下还是选我……” “你还好意思说?天下不在了,你我何处容身?逃往何方?你比师父善良,对十恶不赦、害你至深的人都会同情,若毁了天下,你还活得下来?” “我的善良,怎么能与师父比?我只会救了这个害了那个。” “你什么都懂。不用师父和你说。却怎么做不到?” “我……会努力的!” “你再敢犯这样的错,就不是师父的徒儿!必然逐你!” “师父,我决不敢了!” “还敢骗师父么?毁了天下是错,骗师父毁了天下,错上加错!” “师父,我知错了,不敢了!再错……不配做师父的徒儿!师父,这是我立下的最毒的誓言!” “小骨乖。师父最不想你离开我……我门下。” “小骨也最不想。我们都不想。所以不会的!” “嗯,不怕。” “小骨不怕,有师父在。” “小骨,你不能依赖师父,不能习惯受罚。你要爱惜自己。知道么?但你再犯错,师父还是要狠狠罚你。知道么? ” “师父,我知道。” “犯错会损毁一个人,师父不能容你被伤害。” “师父待我最好了!” “但师父不想罚你,更没想要打你。师父有时不能管教好你,也控制不住自己。” “师父,对不起。我从来想让师父满意,最怕师父生我的气。但我有时还是犯错了,所以师父就不要心软。犯错很不幸,但师父每次会纠正,小骨是幸运的。师父,没有单纯的欢乐,师父的小骨也不能次次做对。可师父永远对错分明,和天地一样。” “不,师父有时也分不清了。” “师父胸中是日月星辰,大地苍生,就算现在不清楚,总会清楚的。” “师父有时也会犯错。师父也是人。” “师父就是师父!天地更生,万物在天地中,不能懂得天地,只致力改善,应和造化自然。” “师父也不全懂得。小骨也会懂得更多。” 冰莲血色,朝阳鲜红,照见绝情池水流下。 清晨洗净。她笑靥重又淡如桃花上的露珠。 是做了一个梦?脸上没有伤痕,心头还轻轻地痛。夏日的晨光温暖师父的白袍,白袍铺满天海、桃林,那里静静放着她的心。 她不停在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她白天不敢说的,夜里已经不这样想了。几个时辰前跟师父又哭又喊,此刻又乖顺如初。还有那些不着边际的孩子话,——觉得一切都会好,天大的困境也不可怕,——无比真实,真实得与困境无关,与他们的殚精竭虑无关,与日间的纷乱无关。 生命与生活无关。 她的梦话,师父都听到了,一切会如她所想所说,——她怎么想的就是怎么说的,——她和师父之间,没有说不通的;她和师父的劫难,没有过不去的;她会永远在师父的慈爱下,做她的好徒儿。永远。再多的,她一个孩子知道什么?但孩子总爱说永远。 他听到了。还做了回答,甚至还问了她,要她答应他。 白天狠心逼她立毒誓,用他的魂魄下神咒,惩罚她的弥天大错,回报她的奋不顾身,报复她的独自赴死。她不肯说,他又一次打了她。她说了,却改了誓言,仍旧要为他万死不辞。举着刑杖请他打,就如当年掷出那把轩辕剑。 他不容她犯错,永远罚得绝情,哪里比得上她不许他受伤受死,来得决绝?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她是他徒儿,敬他爱他,为他生为他死。他是她的天地,她从不能违抗。但是,他斗不过她。 她呓语里的百依百顺、恳求连连,还有孩子气的愿望和真实不分,依旧是日间那个倔强的小徒儿,他惟一的徒儿,天地间惟有她一人受得住他这个师父理想的残忍。她会是他白子画的妻子,和他一起历遍人世,站在巅峰。他不曾想过自己会爱某个人,那只是因为未遇见她。 如果是梦,那是他和小骨共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