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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羽抬起的手就这样被赵豫戈钳制住,让他丝毫不能往下动作了。    他突然被阻,没有预兆,眉头跳了跳准备发火,又强迫自己压下了怒火。奇怪,他不是和自己分开走了么,怎么动作如此之快,又跟了上来?    看来,赵豫戈这小子嘴上说与徐家四娘毫无干系,暗地里却在派人留意她的行踪不成?    李慎羽朝轻笑一声,道:“谕之,你这是做什么?徐四娘头发上落了雪,我帮她弹弹,你看你,这就急了?”他语气中揶揄之色尽显,用眼神示意赵豫戈松手。    赵豫戈面无表情,松开了手,很快接话道:“我当是如何,原来如此。殿下一贯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谕之倒是忘了。”其中的嘲讽十分明显,让李慎羽目光沉了几分。    徐云期看见来人居然是赵豫戈,如蒙大赦,连忙躲到他身侧去,离李慎羽远远的。李慎羽看见她的动作,怒火化成了酸涩,这两人果然是早就有了牵扯。    “殿下方才不是说乏了,要回去歇下?看来殿下还真是乏得很,有下人带着,还能走错了路。”赵豫戈此时十分愤怒,眼里的怒火似要喷涌而出,周围的空气都冰冷了几分。他刚一赶到,就看见李慎羽伸手试图触碰徐云期,要是再晚些,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因此,他现在说出来的话,冷嘲热讽,半点不留情面。    李慎羽是大梁的淳王不假,可若是想要在赵豫戈眼皮子底下生事,视都护府为无人之境,动的还是他有些在意的女子,可以算是触碰了赵豫戈的禁区了。    李慎羽看向赵豫戈,心里有些诧异他此时像只炸了毛的狮子似的,看来,他这次是真的对这个徐四娘上了心了。这…他知道赵豫戈的脾气,他轻易不会看中什么东西,可一旦看中了,想让他放手,那是比登天还难。    赵豫戈心性执拗,这一点李慎羽十分清楚,这厮又好像是长了好几个胆子,一点儿也不怕得罪自己。可自己在西北行事,却还需要他的助力,想到自己一个堂堂亲王,顾忌还这般多……李慎羽现在的感觉,就跟吞了一根鱼刺下去一般,如鲠在喉。    他心里的那杆秤快速权衡着,为了一个女子,彻彻底底得罪赵豫戈,这笔买卖…可不太划算。    再者说了,女人哪里没有?在他自己的府里,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有时兴致上来了,乘兴而为,在水榭兰台上与数女一起弹琴饮酒,衣不蔽体的荒唐事,他也的确没少干。    他再次抬眼看了看徐云期,美人如玉,让他心里直痒痒,这种看在眼里吃不到嘴里的感觉,着实让他恼火。    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心下一横,紧盯着赵豫戈道:“谕之,实不相瞒,我早在来西域的路途中,就偶遇过徐家娘子,对她可谓是一见倾心。方才在宴席上,你也说她不是这都护府里的人,你看…不如你做个顺水人情,让我携了她回长安去,我定待她如珠如玉,给她侧妃之位。”侧妃之位,也只在王妃之下了,倒也不算委屈了徐四娘。    “徐家那边,我也会亲自去说。”只要你放手,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慎羽话里话外都十分客套亲和,就好像真的在与人好心商谈一般,可他的眼神锐利,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赵豫戈闻言面色一沉,他倒是没想到,徐云期在来西域的途中,就已经与淳王见过了?难怪他会穷追不舍,在都护府明目张胆的拦人。    只是现在事已至此,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李慎羽带走她。    他目光阴沉似水,侧头看向徐云期,她盯着他,拼命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恳求之色。什么淳王侧妃,她根本从未有过丝毫动心,淳王荒唐,在长安是人尽皆知的事。可李慎羽颇受当今太后疼宠,赵豫戈就算是肃王之子,想让他为了一个女子和李慎羽撕破脸,是否有几分不切实际?    徐云期不敢确定,一颗心被吊着,落不到实处。就算她今天逃得了,那日后回了长安,又能怎么办?她总不可能真的一辈子留在西北,要是李慎羽不死心纠缠到太后那去,兄长还能为了自己忤逆太后不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怎么就惹上了这么一个煞星。    她把目光转向赵豫戈,空气凝固几秒,他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的安抚之意,让她莫名的有些安心。    他终于开口:“殿下,早在徐娘子到敦煌之前,徐侍郎就已经修书给我,托我好好照料她。你看,如今是徐娘子自己不愿和你走,我按照徐侍郎的嘱托,万万没有替她做主的道理。”    “看来殿下只能忍痛割爱了,一味的强人所难,并非君子所为。”    赵豫戈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李慎羽,眸中有几分玩味,看到他吃瘪,赵豫戈只觉得心里甚是痛快。    李慎羽咬牙,无奈闭了闭眼,赵豫戈,你这小子,胳膊肘往外拐,说什么徐家人不同意,明明是你自己有私心,想将美人占为己有,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李慎羽冷笑一声,道:“要让徐家人同意,倒不是什么难事,只看谕之你,肯不肯给我这个薄面了。”    赵豫戈回他一眼:“殿下说笑了,我与徐娘子非亲非故,对于她的归属,实在无法擅自决定。只是有一条,如今她人在我都护府,我就不能看着有人将她不明不白地带走。”    这句话说得斩金截铁、掷地有声,听得李慎羽额角一跳,这下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竟让徐家的这个小美人落入了赵豫戈的手里。现在他铁了心不松口,自己还真没办法把人抢到手。    “既然如此,我也是无可奈何。”李慎羽终于妥协,喉结滚了滚。    “夜深,殿下慢行。”    李慎羽闭了闭眼睛,知道再纠缠也是无益,瞪了赵豫戈一眼,拂袖而去。    几个仆从站在远处,见李慎羽走了,也连忙小跑着跟上,一行人消失在夜色里。    徐云期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头望了好几眼,确定他真的走了,那种悬在空中的感觉慢慢散去,只有心口处,还在怦怦跳。她看向一旁的赵豫戈,他也还站着没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云期站在他身侧,第一次发现他原来比自己高出许多,约莫有一个头的距离。算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自己脱离险境了。    她的感觉顿时有些复杂起来,欠了他许多,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她叹了一口气,试探着出声:“赵将军,多亏你及时赶到…”要不是赵豫戈,今夜之事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揭过去的。    她抬眼看向他,他的目光也正好投向自己,两人视线相对,徐云期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烫了一下,瞬时移开了眼。    赵豫戈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收起目光就往前走去,走的是去往西厢的方向,他见徐云期还呆立在原地,停驻了片刻,侧头道:“还愣着作甚?”声音低沉,从徐云期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隐约的下半张脸。    她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他身侧,两人不过一步之遥。徐云期有些过意不去,刚刚李慎羽离开时明显面露不快,赵豫戈违了他的意,拒绝了他要带自己走的要求,不知道会不会令他陷入麻烦?    她抬眼看了看他,小声道:“总之…还是多谢你…回去之后,我会将事情都告知阿兄的。”如实告知兄长,也就意味着徐家欠了赵豫戈一个人情,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自己的命都是眼前这个人救过的。    “将军不必送了,想来他也不会再来寻我的麻烦,将军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赵豫戈垂首睨了她一眼,她低眉顺眼,脸颊粉红,让他瞬间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无妨,总归也就这几步路。”    直到此时,两个人与侍女拉开距离,并肩单独走在一起,看上去就和一对寻常的贵族夫妇在夜游一般。赵豫戈才任由自己直面自己的内心,徐四娘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一开始,他的确只是将她当成一个故人,一个相熟好友的妹妹。因为知道她早有婚约在身,他还拒绝了愿公想要与徐府联姻的建议。    可自己对她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赵豫戈沉吟,脚步不知不觉放缓了一些。    大约,是知道了她的未婚夫婿已经不在人世之后,自己才逐渐放心,把一丝一缕的情意投注在她身上的吧?    赵豫戈对自己的内心有着十足的掌控力,他早已发现,每当自己见到这位徐娘子的时候,心里泛起的层层波澜。    既然这样,也就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他赵豫戈自问算得上是个英杰,英杰爱美人,这又有何不可?    他这样想着,定了定心中的想法,多日来折磨着他的那种摸不清道不明的缥缈之感,终于消失不见。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看向身侧之人,她被雪白的狐裘披风裹着,身材娇小,像一只白色的小兽。入眼的是一个有着精致眉眼的小脑袋,正微仰着头看着他,她的那双眼睛好像在问,怎么忽然停下不走了?    赵豫戈忽然觉得心里十分妥帖,这种感觉,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了。    他眉眼里蓄着一丝笑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抚摸的是他十几岁时养的那只狼崽子,幼小脆弱,触感柔软。    徐云期瞪大了眼睛,看向赵豫戈,此时他已经缩回了手,眼里的那一丝温柔缱绻也已经消失无踪。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赵豫戈抬起右手,握成拳放在唇上,假装咳嗽了几声,而后从怀中拿出一物,拉过还在僵立着的徐云期的手,将东西塞到她手里,又合上她的手掌,让她握紧它。    此时他们已经行到了逢霖院外,赵豫戈一身暗蓝色长袍上落着风雪,他立在月光下,薄唇轻启:“我就送你到此处,雪好像要下大了,你快些进去吧。”    他眼睛并不看她,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墙垣,声音很轻:“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字字句句隔着风声传来,有几分虚无。    话音刚落,随即转身,不做任何停留,跨着大步走上来时的道路。    只留了一个背影给还在呆立着的徐云期。    徐云期握着手里他给的那个冰凉的物件,脑子里还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是了,她恍惚间记起,今日是腊月十七。    十六年前,自己就是在这样一个雪花纷扬的夜晚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