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春江潮水连海平(二)(1 / 1)东亭晚首页

魏东亭这才一脸严肃,“皇兄,下月宁相回朝,臣弟便可安心返回封地。这次,臣弟带的人想从刚才那个倒霉蛋儿的家里出,望皇兄恩准。”  魏东亭只有在公共场合以及涉及政事的时候才会一本正经地叫他皇兄,元帝明白魏东亭去意已决,挽留的话终究未能说出口。  沉默半晌,元帝哀叹,“东亭。此去,珍重。”  “三哥,珍重。”  锦绣阁内,两厢珍重,互道离别意。而环绕锦绣阁的毓清池水,清澈见底,游鱼可寻,哪有半分浑浊?  夜幕降临,容府。容清一脸愁容地回了家,难看的脸色谁见了都无法忽视。容家正厅,容夫人和长子容泽担心地询问他是否出了什么事。容清正思考着怎么向妻子二人说明情况的时候,仆人来报宫里来人到容府传旨,惊得容清差点没晕过去。  听过圣旨内容后,容清只觉有一道大雷劈到了天灵盖上。皇上竟然下旨,让容家嫡系第三子下月月初跟随律王魏东亭回南部封地,协助律王处理封地事务。容家长子容泽,次子容江,哪来的第三子?皇上和律王明明都知道的!  他再三和前来宣旨的景春确认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景春却说此圣旨乃是皇上亲口所述,由律王亲笔所书。  都怪他!都怪他老眼昏花,不识轻重,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容府这一大家子人。  在容夫人和容泽的再三追问下,容清把整件事情缓缓道来。有因可循,却无法能解。整个容府从正厅向外蔓延着愁云,没人注意到墙角有道纤细的身影一闪而逝。  次日休朝,容清一大早就前去律王府邸。皇上的旨意怎可朝令夕改?于是容清把仅有的一丝希望放在了律王身上,希望他能出言劝劝皇上,把这本就荒唐的旨意撤回。  只要皇上能收回旨意,让容家避开这灭门的祸事,要他去做什么都行啊!  出乎意料的是,律王并没有在自己的府邸,在他再三央求下,律王府的仆从告诉他律王平日极少归府。如果没有留宿宫中,那府内谁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是呀,那可是风流满长安,难寻萍踪迹的潇洒王侯,是大名鼎鼎的长安芳草座上宾“亭公子”。哪怕他每年例行离开封地到长安谒见圣上,至多只能在朝都长安待上一个月,不论是闺阁待嫁的女子,亦或是秦歌楚馆的莺燕,均是精心打扮,早早等在进长安城必经之路两侧的各类店面。堪称万人空巷,场面极为壮观。  容清悲愁不已,胸闷到有些上不来气。这叫他到哪里去找这个祖宗啊?!  容府,素园。容玄素换上一身素净白衣,刚打算溜出去,就撞见了端着大半盆热水的千如。  “小姐!你又使计支开我!”一张清秀的巴掌小脸因着恼怒导致秀眉蹙起地厉害。  “嘿嘿,千如,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容玄素尴尬地笑着,试图缓和侍女千如的怒气。  “我再晚一步怕是到晚上才能见到小姐了!”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女,小嘴一撅,天真可爱。  “那个,春秋书局每隔一旬就会引进时下最新书籍你也是知道的,今天正好到日子了。”千如也是爱书之人,一听这话表情舒展了许多。  趁着千如放松警惕的片刻时间,容玄素身形一闪,快速跑出房门,“千如,我走了。爹娘那里就交给你应对了,回来给你带如意斋的八珍酥……”  跟着追了出来,千如气的跺脚,“小姐!”然而容玄素早就跑远了。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街边是热情吆喝着的小贩。容玄素心情大好,还是热闹的地方适合她啊!  大魏民风开放,因与邻国陈国交好,长安城内异国商旅随处可见,所以大魏子民对各类衣着打扮接受程度很高,对女子的言行亦没那么多限制。  有露脐裸足,素面朝天的胡服女子,也有人选择头戴斗笠出行。像她这种面遮轻纱的,长安城里不算太常见,但也不特殊。  容玄素遮面纱一来是为了让皮肤免于晒伤,其次则是为了避开一些登徒子。容玄素像极了她那个美貌的娘,雪肤玉容,五官精致。一对柳叶弯眉,一双清澈明眸。笑起来时脸颊两侧显露出的酒窝,更是锦上添花。  她一介弱女子,独自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容玄素是春秋书局的常客,来的次数多了,她和书局里上上下下的人基本都算熟识。及至书局,她揭下面纱向老板娘向紫微笑着打了招呼,得到回应后径直走向书局二楼。  二楼东南角的书籍多数记载了各国风土人情,民风民俗。她二哥容江性格不羁,喜欢周游列国。大哥容泽平日一本正经,过于严肃,是以容江每次回来总是抓着她不放,把他在外的见闻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自上次一别,容江已有两月未归。容玄素拿起书架上这本她早就烂熟于心的《列国》,不禁感叹,若是二哥在就好了。容江人脉广,鬼点子多,或许他有办法打破容家面临的死局。  “哎呦……”从转角处突然冒出来一个锦衣幼童,毫不客气地撞在了她身上。大概是因为之前跑得太快,他和容玄素撞上后又弹了回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墩儿。  容玄素微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锦衣小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个时辰二楼人不多,小孩的哭声就显得格外刺耳。容玄素连忙席地坐下将小童搂入怀中,“对不起,我没看到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嗯?”  自打她大嫂给容家添了一位爱哭爱闹的小霸王以后,容玄素深信不与稚童争是非的道理,所以她习惯性地率先道了歉。  锦衣小童被容玄素抱住的时候眸子瞬间亮了起来,而后他一边抽嗒嗒地哭着,一边好奇地打量她。  容玄素目光四顾,孩子哭成这样也没见到孩子父母。她从袖中取出一条青色方巾,温柔地哄着怀里的小人儿,“我给你叠一只蝴蝶,你就别哭了,行吗?”  本来是病急乱投医,没想到锦衣小童立马点了头,糯糯地说,“两只。”  还会讨价还价!容玄素好笑地爽快答应,“好。就两只。”  锦衣小童学她也席地坐在了竹席上,阳光透过书架,投在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容玄素取出自己的白色面纱,唉,可惜她前日才在上面绣上了玄色蝴蝶。  手指灵活纤巧,容玄素很快把蝴蝶做好了。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左看看,右看看,很是开心,“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锦衣小童起身甜甜深鞠一躬,“陵儿知道刚才陵儿乱跑是不对的,陵儿才该道歉。对不起,陵儿下次会注意的。”  原来这小家伙儿叫陵儿。这么小的孩子还挺明事理,容玄素拍了拍小家伙的头,大方一笑,“没关系。”  “眼波微转春秋黛,仪姿万千紫气来。”小家伙甜甜地笑着,“姐姐好看,这句话送给姐姐。陵儿要去找小叔了,姐姐再见!”说完就“蹬蹬蹬”跑了,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还想着下次要注意不会乱跑。  原来这小家伙有家人陪着来啊……容玄素这厢放下心,那厢揪起心。她被人称赞并没有多开心,反而深感震惊。两个月前,容江离家的前一日。容玄素抚琴弹奏一首《烟波赋》,容江取来纸张为她写下的就是这两句诗。  “春秋黛…紫气来…”容玄素灵光一闪,她迅速地跑下楼去,抓着书局老板娘向紫的手紧紧不放,“向紫,你知道我二哥在哪?对不对?”  向紫先是讶于眼前看似柔弱的容玄素力气竟然挺大,听过她的问话向紫才明白她的异常因何而来。  向紫右手覆上她的手,“子衿如今还是万般都不愿给身边人留个话的性子。”  子衿是容江的小字,容玄素情绪骤然激动,“向紫,容家眼前有难,你知道怎样才能联系到我二哥吗?”  向紫思忖后认真地说,“我也不确定是否一定能联系到子衿。你把想和他说的话写下来,我试试吧。”  “好。”整张纸写满蝇字小楷,容玄素郑重交给向紫,“拜托你了,向紫。”  “放心吧。”向紫妥善收好,安慰她说。  容玄素微笑告别,踏出书局,隐入人群。  春秋书局二楼,魏陵左转右绕,来到不起眼的一个偏厢。推开门,熏香炉烟气袅袅,里面的塌上躺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素衣男人。  魏陵跑到塌前,去摇塌上男人的胳膊,“皇叔,皇叔!你醒醒!”  塌上人未动,魏陵吃力地爬到魏东亭的身上,肉嘟嘟的小手在他俊俏的脸上胡乱地拍,“皇叔!”  什么人也被叫醒了,魏东亭顶着朦胧的睡眼,拉开魏陵,“臭小子,打人不打脸知道吗?”  魏陵嘻嘻一笑,乖巧地坐在塌上,“皇叔,你不是说巳时一到就带陵儿去吃好吃的东西吗,现在巳时都快过去了,你怎么还在睡啊……”  魏东亭猛然坐起,“你说什么?巳时都快过去了?”  魏陵一摊小手,“可不嘛!”  魏东亭匆匆束发,一把抱起魏陵,“陵儿,皇叔答应你父皇未时之前一定把你送回去,今天怕是不能带你去如意斋了。”  魏陵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皇叔你说话不算话!”  “陵儿乖,你父皇不但是你的父亲,我的兄长,还是大魏的君主。抱歉,陵儿,皇叔这次先托人把点心给你送入宫中,桂花糕任你吃个够,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出来。”魏东亭暗暗恼着自己,昨夜睡得实在太晚了。  魏陵尽管只有五岁,但能听进去道理,他把暗袖中的两只蝴蝶拿了出来,不太情愿地说,“看在这两只蝴蝶的份上,原谅你了。可下次一定要带我来!”  魏东亭见状眸色渐深,“好。不过陵儿,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哦,刚才一个漂亮的姐姐给我的。”魏陵见魏东亭很在意的样子,就把之前遇见容玄素的事情细细地讲了一遍。魏东亭听后才放心下来,看来陵儿遇到的不是心怀叵测之人。  魏陵捧着手里的蝴蝶,如视珍宝,“皇叔,除了你以外陵儿好久没收到亲手为我制作的礼物了。所以陵儿把你教过陵儿的两句诗送给姐姐了。”  魏东亭目光柔和,“哦?哪句?”  “眼波微转春秋黛,仪姿万千紫气来。”  魏东亭失笑,《烟波赋》他只教过魏陵一遍,就让魏陵在夸奖小姑娘方面学以致用了。  真……有他当年的风范!  魏东亭见每只蝴蝶的翅膀上绣着一只玄色蝴蝶,心里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沉默片刻,魏东亭出言征求魏陵的意见,“臭小子,打个商量,这两只分给我一只。”  魏陵小脸一皱,“为什么?”  魏东亭不提原因只说条件,“如意斋的八珍酥加两盒。”  如意坊的小零食,魏陵除了桂花糕最喜欢八珍酥。他不说话了,明显有些动摇。  “再加西子坊的百花露一瓶。”西子坊的百花露取材于百种新鲜花蜜,甘甜爽口,供不应求。  “成交!” “成交!”  魏东亭用腾出的一只手和魏陵击掌为誓,思索半天拿起白色那只轻纱蝴蝶,仔细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