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亭和容玄素相携前去吃晚饭的时候,站在饭厅门前,他们两个都被里面的场景惊到。 只见桌上、地下,墙边,尽是大大小小的各式酒坛。每个酒坛上面都贴着方形的大红纸,一个个字体飘逸的“酒”字格外的醒目。 苏橙、楚昔,木城还有魏湛尽在此处,苏橙和魏湛像是十分投机,比比划划的颇有些酒逢知己,把酒言欢的味道。而楚昔在和木城认真地说些什么,木城一言不发,只是杯里的酒从来没断过。 魏湛最先发现魏东亭和容玄素的身影,“快进来啊,就等你们了!”热情地大力挥手,仿佛他才是千夜谷的主人。 木城闻言向门口看了过去,目光停在两人交握的手,木城移开杯盏,直接拎起一旁的小酒坛。 楚昔心知木城此时必然万分郁闷,然情之一字,圣贤难解。他只能静静地从地上拎起一坛还未拆封的酒,默默地给木城补充上。 苏橙和魏湛坐的是主位,楚昔木城面对面分别坐在下属位置。餐室的桌子和凳子是长条型,容纳十几人都二十人都富富有余。容玄素想了想,牵着魏东亭的手在楚昔旁边依次坐下。 “哪里来的这么多酒?千夜谷最近有什么喜事吗?”容玄素随手拿起一坛酒,掂了掂分量。 楚昔手执酒壶,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上一杯,“千夜谷何时缺过酒?醉春风没有了,还有醉花阴。醉花阴没有了,还有桃花酿。”杯至唇边,楚昔浅笑,“再说,师傅喝酒只和心情有关系。” 这话说的没毛病。苏橙不论心情好与坏,每日都离不开酒。 偷偷凑近楚昔,容玄素靠在他耳边低语,“师兄,极夜之期具体从何时开始。” 楚昔眸色渐深,见无人关注他们的举动。楚昔手指蘸了酒,在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的桌边写了字。 三日后。 “梆!”魏东亭的面前忽然多出一大坛刚开封的酒。 “听说大魏律王最喜风花雪月,若是如此酒量应该相当不错吧!”木城此言一出,容玄素和楚昔瞳孔一缩,就连苏橙都是眉头一皱。 又是 “梆”的一声,这次是魏湛将同样大小的一个酒坛放到木城面前,“听说千夜谷谷主二弟子素来过于直率,如此真性情之人酒量大概也很不错吧!” 木城幽深的双眸凝视魏湛那张挑衅的脸,一场争执一触即发。双唇微启,木城的声音还没来的及发出,魏东亭及时制止,“湛儿,退下。” “四哥!”魏湛的愤愤终归被魏东亭的目光暂时压下。 将酒坛托于手中,魏东亭凑近坛口闻了闻,“好酒啊!”从摞起的竹碗中拿起最上面的那只,顷刻醉花阴便满溢出来。 端起竹碗,魏东亭脸上的微笑礼貌又完美,叫人挑不出错处。 “魏某先干为敬。”说完,竹碗就见了底。 木城见魏东亭如此痛快,亦是一饮而尽。容玄素看着心惊,“二师兄,你做什么!” 扯住魏东亭的袖子不让他再倒第二碗,容玄素急急说道,“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知道吗?让你喝你就喝?” 木城心里一痛,酒精上脑,说话开始不走心,“怎么?大魏的王爷就这点本事?如此肚量怎么能保护好心爱之人?” “城儿!”苏橙厉声一呼,语气暗含警告。 木城回眸看了苏橙一眼,眼中充满愧疚。然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是最后的疯狂,木城也要试他一试。 不然他实在意难平。 “木城对魏兄一见如故,今日你我二人不醉不归可好?” 魏湛一听这话立刻炸毛,他刚要出言指责木城居心不良,却被苏橙以一把按回原处。 苏橙解下腰间玉佩的带子,把它往桌子上一扔。魏东亭和魏湛探头仔细看那玉佩纹路,只见此物通体雪白,边缘刻有清花浮纹,中间是一枚白色雪月。见那雪月角度,它竟然是可以旋转的。匠心独具,玲珑剔透。细琢古玉,价值连城。 “当我是个摆设是不是?”明明看起苏橙像是在随随便便说出无关痛痒的话,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来自苏橙身上的威压。 于是,四座皆静。 一室众人惟有魏氏兄弟不明其里,在容玄素手背上压了一下,魏东亭悄言问道,“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哪怕明知声音再小,她的声音也会被所有人清晰听到。容玄素仍是同样低着声音,言简意赅地解释说,“千夜谷谷主方可佩戴。” 魏湛也听到了容玄素的解释,心里愤懑立时消减许多。这千夜谷好歹有个能管住事的…… 木城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仔细取过那块白玉雪月佩,他走到苏橙跟前毕恭毕敬的双手奉上。 苏橙却是不接。她的脾气,千夜谷弟子早在拜入其门下的时候便充分领教过了。一时之间,谁都不敢替木城求情。 一众人的目光均胶着在他们两个的身上,苏橙念其失态原因,伸出手指点在玉身。 “城儿。是你的,你竭尽全力总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任何意义啊……”说这话时,苏橙特意把声音压到历史最低水平,可在场众人个个武功不俗。 木城沉默近十秒,才再度开口,“徒儿谨记师傅教诲。”声音是谁都能听出的隐忍不发。 苏橙接过玉佩,一边重新系在腰间,一边深感忧心地注视着木城颓丧的背影。她不是不知道木城对容玄素的心意,可他与容玄素曾经朝夕相处那么久,都不及半路出现的魏东亭在她心中的地位。 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和出现的早晚一点关系也没有。 想起桃花林里的大和尚,苏橙难得的心情沉重。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苏橙挑起最大的那坛醉花阴。拆开红封,借酒浇愁。 木城坐回原来的位置,便一个人独自喝着闷酒。魏东亭见木城这样总觉得不是个事儿,伸手从桌尾够到两个袖珍银杯,然后将斟满的一杯推到木城眼前,自己留下另一杯。 “这是什么意思?”木城不解。 “我只是忽然发觉一见木兄,魏某也有一见如故之感,但愿今日能与君同醉。” “魏东亭!”容玄素恨恨地在魏东亭腰间偷偷掐了一把。 木城仔细观察魏东亭神色。哪怕被他屡次出言挑衅,这人始终稳重从容。再看看容玄素脸上的不容忽视地担忧,向来远离情/爱的她此刻眼里惟有魏东亭一人。 输给这样的人,他木城也不算太亏。 一身戾气散尽,木城发自内心的展颜。执起酒杯径自在属于魏东亭的那只银杯上碰了一下,“与君同醉。” 魏东亭见他眼中阴霾散得干净,学着木城主动撞上他的酒杯,“与君同醉。”言罢,两个人互视一笑,将杯中酒喝的一滴不剩。 楚昔向来不愿见谷内弟子相争,从始至终都是沉默着旁观这一切。今日千夜谷暗流涌动,总要留一个清醒的把他们这群酒鬼送回去。更何况不久之后便有要事需他耗费心力,所以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浅尝辄止,不肯多饮。 魏湛只是被苏橙豪迈的喝酒方式惊得失神片刻,再转身发现那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又开始喝上了。 魏湛没仔细看,他以为两个人在趁着苏橙不注意暗自较劲。无语地支着胳膊扶额叹息,魏湛闭着眼睛伸手戳了戳正在聚精会神牛饮的苏橙。 被人打断,苏橙十分不悦,语调都变得奇怪,“烦人!什么事儿?” 魏湛大半个身子丝毫未动,眼睛闭着像是发愁的不行,食指往前一伸,示意苏橙看前面。 楚昔发觉魏湛的行为时,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果然,下一秒苏橙豪气云天地捧着半坛子酒走下主位,然后坐在木城的左手边把坛子重重放在桌面上。 “怎么?喝酒怎么不叫着我呢?” 木城、魏东亭和容玄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到不行。此时他们三人心里产生同样的想法。 您一彻头彻尾的酒疯子,谁敢找您喝酒啊! 见局势正如楚昔先前所料,变成苏橙无差别地找人拼酒,楚昔无奈地摇摇头。魏湛不免慌了,他是不是做错事了…… “大师兄……”魏湛求助似的看向楚昔。 楚昔对魏湛这个自来熟有着莫名的好感,于是他沉着声音好心提示,“如有必要,装醉。” 魏湛一愣。 苏橙乐得找人挨个拼酒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正在嘀咕些什么的自家大弟子和魏湛。 被木城举手碰杯时宽大的袖子一挡,苏橙的注意力被木城无意识的动作分散。苏橙过一会儿再看向主位那边时,那两人已经双双醉倒在桌子上了。 真没劲,这点酒就醉倒了!于是,苏橙变本加厉地喝起就来,边劝酒边嚷嚷着魏东亭毒性若是加深了她负全责,真真让容、魏二人苦笑不得。 至于干脆伏桌装死的魏湛,某个瞬间忽然感受到一道目光刺骨而来。别问他怎么知道的,曾经的武林第一绝色至今让后代人念念不忘靠的可不光是长相。 感觉到那道压迫已经不在,魏湛偷偷睁开了一只眼,伸手握住楚昔垂在桌下的手。上下地摇了摇,表示他衷心的感谢。楚昔亦是心有余悸,这招他不总用,也不知道时间久了会不会被师傅看穿。 不过这夜也巧,在苏橙的鼓动下他们几个在推杯换盏,文斗武斗之时不自觉地离楚昔他们越来越远。 没过多久,魏东亭三人便发现了大概早就倒在桌上的楚昔和魏湛二人。魏东亭私下想着,魏湛这臭小子他喵的太机智了。 机智到魏东亭都想撸袖子揍他。 魏东亭心里苦笑不止,同样的招数凑在一起用太明显了。魏湛一倒下,他们三人无论如何不能立即称醉。 至于楚昔,魏东亭压根从未想过装醉是楚昔那个性格温润纯良之人教会魏湛的。 木城看懂其中猫腻亦暗自懊恼,他怎么就忘了先下手为强呢…… 一轮清月越升越高,苏橙兴致久久不退。魏东亭在桌下暗自捏了捏容玄素的手心,容玄素闻歌知意,即刻做不胜酒力之状。 “师……”下个字还没崩出来,容玄素便瘫倒在凌乱的桌子上。 “玄素,你怎么了?”像是要试着扶起,魏东亭半屈着身体站着,“你醒……” 同样是话没说完,魏东亭便倒在容玄素旁边。 苏橙眼光“嗖”的一下扫向身边的木城,吓得木城心跳差点停止了。 “真扫兴!他们几个酒量真差!来,师傅,城儿陪你喝!”苏橙的酒杯还没来得及举起来,下一秒木城便一翻白眼,身体重重摔在桌子上。 苏橙一眼望去,满室醉倒。所有人咬紧牙关,努力不发出任何醉酒之人不应该发出的可疑声音。像容玄素和楚昔这样胆子小点的,手心更是一把湿汗。 悠悠地自斟自饮喝尽了桌上最后一滴酒,苏橙一言未发,独自踱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