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溪的人生中有两件大事情,第一件,就是这个月能够吃上饭有瓦遮头,还有一件就是下个月也同样能够吃上饭有瓦遮头。 而这个一大早在公司群里空降的信息,彻底威胁到了她的这两件人生大事,甚至可能立马就会让她往天堂路上本来已经够慢,几乎匍匐前进的步伐,一下推回原地,直接掉到地狱。 公司例行汇报会议,六大城市,二十五家店面经理,包括中层公司人员,所有人员九点之前通通,晴川总部集合。 林溪在每一年的这一天,就会把当年高考时的紧张还有第一次上班害怕迟到的焦虑,以及要不要和这个人睡觉运用智慧的思考,这三种情绪自前而后再自后而前经历一遍,然后杂交,再释放出来。 这种大排长龙聚集在会议室门外,一个个进去受训听审的过程,让她特别觉得像,澡堂没水,在外赤身裸体等澡的感觉,你要是走了,就会觉得白等了而且身上已经更冷了,不走,除了身体上折磨,精神上也在遭受什么时候来水,会不会冻死等等假设性风险,来回折磨。 林溪照例提溜着排到最后一个,反正都是要被骂,她还是希望看到的人越少越好,位置还没站稳,前面的人像是被编了不站在最后就不行的程序,又自动提溜一圈绕到她后面去。 来回绕了两遍林溪急了,这都有人抢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对方叫了起来“是你吧,去年也是你站我后面的。” 林溪听他叫,努力回忆眼前这个有点眼熟贼眉鼠眼的货伸出食指,往前点点“奥,你不是邻居城市那个业绩最后一名的店面经理吗” “你,你,有资格说我吗。”对方结巴起来。 “还干着呢,都一年了,还这么□□。”林溪转头说话,前面一个转过来跟她打招呼“你也来了。” “哎?原来是隔壁的隔壁城市最后一名,吴胖胖吗。”这个胖子可是林溪好朋友,也是垫底这么多年也依然坚守在岗位最长时间拥有卓越心理素质的人才。这么多年公司员工来了走,走了又来,就他们两根老油条,每年都会加上前缀互相问候一声。 “报告,一年任务又圆满达成,恭喜达到老树盘根成就。”吴胖右手往脑袋上一摆表示命令。 后面跟上来三人的又是去年的老脸孔,六座城市的最后一名,都占齐了这条长龙队伍的最后六个位置,“恭喜大家又安全度过一年”看起来又苍老了一些。 林溪看看前面,有些熟眼,越过胖子的发腻的人头看到站在他前面人脑袋上两个涡,穿着干净爽利的男子“李奇?” 没回话,肩膀怂了一下,算是回答。 又上手戳他,“干什么?”男人回头不耐烦地表情。 “一年没见,你也太冷淡了。” 他不回答转了头过去,“不见最好。” “你们认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第一差的插嘴,李奇这是他们那边业绩第二差的。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还没当店面经理做实习设计师时候的同事,也是去年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业绩第二差的同事,每年你都要躲着,都是我跟你打招呼,小气。” “林溪,请你跟我保持点距离,也不知道因为谁,我才不能在总部当设计师而要去当个销售人员,而且还被远离他乡,成为一个远调外北的卖东西的。” 林溪非常淡定“这件事情我几乎每年都要解释一遍,首先设计师这事,当时虽然咱两一组考核,我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你也就是挂了个及格线,设计这事真需要天赋,你应该感谢我提前帮你认识到你真的不适合,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至于你远调的事明明就是原来那个女上司想潜规则你,你不从才被公报私仇的。” “奥~”其余四人一副挖到猛料的表情,“是这样吗?” “你,你闭嘴”李奇脸上急起来,白净的脸上一瞬间烧的像个大番茄。 “谁叫你每年都要提,所以我每次才要回答,这也不能怪我。” 他瞪住他一眼,掉了头过去,同一时刻,一个跌跌撞撞从会议室跑出来的男子,像是被聊斋里的妖怪吸干了血液,脚下一滑,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旁边人扶着起来的时候,竟然发现他脸上不是汗水,而是眼泪“我,我失业了”他放声一句,在屋子里顿时刮起一阵龙卷风。 “失业了就失业了,不用搞得像失身一样吧。”一个刚进公司一年的牛犊很不怕的说。 “你是不会知道咱们华东区总裁老梁的恐怖,失业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会让你彻底丧失生活的信心,每年这时候,我都有种回到满清被上刑的感觉,去年,就有一个姑娘人家还是名牌学府毕业,高深海归精英,被他从身体攻击到心里,从外貌攻击到人格由浅入深,由深入浅,人家差点开了会议室窗户跳楼。”“老人”提醒她。 “有这么夸张,再怎么严格不也还是人又不是怪兽。” “你说错了,他比怪兽可怕,据说他每天工作时间接近20个小时,像个陀螺似的转,简直就是工作机器。” “这么拼命生活只有工作的人,我猜他一定又老又丑,而且没有女朋友。” “年龄确实是三十大几了,也没对象,至于长得怎么样,等会你自己进去看就知道了。” 林溪六个人,已经脸如土色,这些流言蜚语根本没有一点心思去听,对于林溪来说更是,每年都会有一个貌似不知好歹的新人,然后必定会出现年长一些的前辈给他普及老梁的知识,然后那个新人进去了之后再也没然后了,来年如法炮制再来一遍。 之所以六人变了脸色,是因为刚刚跑出来的那个男人是隔壁市的第二名,这种对于公司有这么大贡献的男人,今年都被赶走,老梁的更年期绝对提前了,像他们这种六个人捆捆扎扎,前提还必须四舍五入,加起来才够人家开始的数,生还机率几乎为零。 说话间,刚刚那个头顶着四个大字不知天高的女生,正披着一身虎胆昂头挺胸进去了,她眼睛是鱼肚皮翻过来的那种白色,林溪以为她是打算用她那一对快要调出来的眼珠珠子吓死老梁。 桌前面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旁边站着一个带着整齐眼镜的女记录员,她不知道谁是谁,反正坐在中间宝座的位置必然最大,壮起虎胆朝着中间瞅了一眼,一下没看清,又看了一下,不漏齿地笑笑,这个梁总长得不丑阿。 “你可以开始了。”旁边的男人开口。 她们的任务主要是汇报自己的一年的业绩,以及对于未来的设想,其中还穿插着老梁对她随机应变的考验,这就跟过年的时候,总要总结一下过去然后展望一下未来,老梁就是其中的某一位极其不受人待见的八婆亲戚。 噼里啪啦说明流程下来,除了那个站着没有位置的女记录手上动了一下,老梁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脸上的一根神经都没有跳动,果然是唬人的,女生瞬间对自身的价值认识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看来是自己实在太优秀了。 也是,进这公司还不到半年,已经完成了一半的业绩,而且自己中文夹杂英文的汇报,简直高端大气上档次,再想想直接就要飞天了。 “这份计划汇报ppt是你做的吗?”中间面无表情地男子终于放下尊贵,抬了抬嘴巴。 “是”夸我吧,不要吝啬尽情的夸奖我。 梁总翻了翻手上的简历“奥?国外一流学府毕业的。” “嗯”又是回答迅速。 “纽约Home news,Always第24期女性访谈杂志,甚至还有国内的最近家锐产品专访,你百分之七十的内容都是从这上面抄袭的,你还算聪明知道要找这些普及度不高略微晦涩的杂志,可惜,这些家具大小杂志我每天都会在我运动或者吃饭的时候,一个字不落的看完。” “我,我”女生瞬间烧红了脸,结巴的连一个字母都说不完。 “我知道,你刚刚毕业没有多久,作为学生把别人脑袋里的东西东拼西凑各种组装,然后变成自己的,轻车熟路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平常。你来多公司多久了?” “五,五,五个月。” “我看了你的业绩,还有你刚刚在在做顾客预设性表演介绍的时候,我感觉你个人的素质离你这张漂亮的履历相差甚远。 老实说我佩服高学历的人,因为他们能念这么多年的书都具有一定吃苦耐劳的品质,但是我既没有看到你的诚意,也没看到你优之于人的特长,才进公司五个月,你能坐这个位置,我表示很疑惑。” 女生拳头越握越紧,脸呈现温度计上升的速度,越来越红,当场戳穿她抄袭也就算了,还质疑她的能力,从小到大都是被周围人捧在手里的,现在哪受的了这种人身攻击“我才进公司五个月,就超越了大部分的前辈,督导也夸奖我,你凭什么说我能力不足。” 坐在梁总旁边的精致女人,娇俏的挑了挑眉毛,满脸的语言都是你这货惹上大事了。 梁总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可以说没有任何表情,放下手里的简历资料“好,我们来从头梳理一遍,你的客户预设性介绍为80岁的老人,和儿子媳妇还有孙子住在一起,你的锁定对象是儿子因为他是家里唯一有经济能力的人,你介绍方案的时候,他个人荣誉和财富感着重强调,针对老人舒适度来回提了两次,其次小孩生活氛围也提及。” “经济基础决定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老人在一般的家庭里地位也会较高,这里排数一二位,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放在ppt里拿到桌面上通过数据说话的确很正常,但如果这一家五口一起跟你会面,我告诉你这单你拿不下来。 因为你忽略了这个家里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妻子,你觉的你主卧室的高配置就是维护了夫妻两人的尊严,其实恰恰相反,因为两个人在经济上不平等,你的方案里没有专门为妻子的考虑,这样的安排更加剧了这种不平等,如果你是这个呆在家里的妻子你的生活圈子非常狭窄,心思敏感,她会觉得你潜意识里面就看不起她。” “就算博得了她的好感,她又说了不算,有什么用。” 梁总淡薄抬起头,看她一眼,“你谈过恋爱吗?如果没有我介意你尝试一下。” “什么?” “这个你眼中不重要的妻子却跟家里每个人都有密切关系,你锁定的男主人,老人,以及那个八岁的小孙子分别是她合法的丈夫,婆婆,以及亲生儿子,你设定的男主人有品位白手起家成功人士,让我告诉你这样的人不会有一次两次三次跟你碰面的时间和机会,他要的就一句话,家和万事兴,后院无忧。” “你既不懂男人,也不懂女人,身为一个销售人员你的情商很失败,说回你一直说你刚进公司五个月,无非是两层意思,你进来的时间不长我不应该对你要求太多,要给你成长空间,还有一层,就是你才五个月做到现在的业绩你的能力很强。” 女生睁睁圆眼睛,一句话说不出。 “你知不知道五个月代表什么,如果你还在上学基本一个已经学期过去了。如果你去沙漠种树上千的树都可以种成了。我不明白,是谁给你的错觉,你的时间不够长,以及你做的足够好了,这里不是你的学校没有所谓进步快还是起点高,这五个月已经足够你适应公司完成业绩还有提升自己了,当然前提是你每天都有认真工作。” 他抬抬手里的笔“你这个ppt抄袭不是最大的问题,而是你的页码每过两三张都会错乱一次,字体也不统一,说话没有主题,从头到尾你除了喊口号和画大饼以外几乎不剩下任何东西了,看的出来之前没有任何准备,你没能耐也不认真,这点最为致命。” 女生浑身像是被人放到油锅里翻滚煎炸了几遍,脱了皮的赤红,嘴巴里呜呜吐两句,抬起脸,开始哭起来“从来没有人这么骂过我,你凭什么,而且这都是有原因的,根本不是我真正的实力。” “什么原因?”梁总看她,没有被她的哭鼻子丝毫感染到很认真的问问题。 “我……”她说的很小声。 “什么?” “我失恋了”她能很明显听到周围人倒抽了一口气,以及空间里的温度瞬间低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