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很慢,声音略有些沙哑,可坐了满桌的中国人也只有香见听得懂。
她看了看左右,思考着与众不同终归不美,便也瞧着女郎做疑惑状。
“Pandora, he is a great hero, and also handsome man. Do not miss the best choice.”
小斯当东语速飞快的回了她一句,才回过头对着福康安笑着说:“潘多拉说她看到福康安将军年轻英俊,正是她爱慕的男子。”
香见不禁靠在福康安背后偷笑,这位小哥年纪不大,变通逢迎的本事却是不小,把他亲爹也唬得一愣一愣的。
难怪这么小就被派出来跋山涉水,果真有外交官辩才无碍舌灿莲花的本领。也不知道福三爷听得受不受用。
正想偷窥一下他的脸色,却见那红衣女郎向前走了一步,一对幽蓝眸子停在福康安脸上,眼神似嗔怪又仿佛怨念。
停了一下,她竟然还伸出手,仿佛是要去拉福康安的衣袖。
那纱丽之下的手指,白皙颀长仿佛羊脂玉一般,只有指甲上殷红的丹蔻血色/欲滴。
瑟瑟斜阳,风拂花影,只是那红色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
香见正认真揣踱着美人恩重,福三爷会不会欲拒还迎,却见那皓白的手腕陡然一翻,掌中寒芒立现,凛冽的刀锋已然朝着福康安面门直刺过来。
端坐的福康安正皱着眉,思忖这外藩女子着实不懂规矩,转眼间,刀锋已迎面而来。
他手里还举着茶盏,未料变起仓促,情急间顺手一扬,杯中的热茶便悉数朝着红衣女子脸上泼出。那女子果然转脸避过,手中匕首微一停滞,随即改刺为砍,划向福康安前胸。
这一瞬间的空隙,福康安已经霍然起身,向后一仰闪过匕首锋芒,余光却瞥见香见还坐在那一动不动,明显是被吓住了。
呼吸一滞,他赶忙再拧身回手去拉她,却终究晚了一步,一道寒光从香见头顶划过,她立时仰面倒了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脆生生被砍得粉碎。
“香儿……”福康安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骇人。
眼见那匕首又朝自己攻了过来,他眼中凶光乍起,一闪身放她匕首直刺过身侧,右手闪电般伸出攥定她右腕,两指切住腕关用力一扭,那匕首便落了地,紧接着抬脚在她腿窝处一踹,那女子直挺挺膝盖着地,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对面的和琳已然到了跟前,出手拧住那女子另一条胳膊,刚才一直站在廊下侍候的吉祥和平安,还有和珅府的几个小厮爷都扑了上来,摁住那红衣女子,扯下她的披肩纱裙三两下便绑了。
吉祥抬手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咬着牙恨恨骂道:“娘的你个番婆子,敢行刺我家爷,活腻歪了是吧?”
福康安松开手任他们捆人,回身一个箭步跨过去,扶起了香见。
切过她的脉息,有些杂乱。然后摸了脸又摸头,倒不见有血,只是头发散了,鬓边仿佛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他低头瞧瞧地上,原来是她束发的那枚玳瑁簪子,被匕首砍断了。
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轻声唤她,“香儿,你醒醒!”
香见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只是那声音飘渺,有些听不真切。
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心里还有些恍惚,只觉得红光乍起,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然后自己就连着凳子一起摔倒了。
她努力睁了睁眼,终于看见福康安一双焦虑的眸子,他唇角微动,手指正使劲掐着自己人中穴……
意识似乎渐渐恢复了,她忍不住哼了一声,说,“疼!”
“哪里疼?快告诉我!”听见她终于出声喊疼,福康安又惊又喜,连忙问道。
“被你掐的疼。”香见不经大脑如实回了一句,头顶福三爷瞬间黑了脸,有心拍她一巴掌,可瞧瞧那惨白一张小脸,终于没下去手。
他打横把她抱起来,身后平安早已搬过一张扶手椅伺候他坐下。
福康安坐定,先转脸看看弘昼无恙,正色道:“累王爷受惊了,是康儿的不是,容我先审审这刺客来历。”
和亲王还坐在椅子上并未挪动,只是一把锃亮的转轮鸟铳已然握在掌中,朝着福康安点点头,“你小子这身手历练得不赖,有两下子。”
福三爷泰然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随手往庭院里一扔。
成化青花茶盏,瓷胎本就极薄,撞在汉白玉的石阶上,发出金玉之声。
福康安瞥了和珅一眼,然后扬脸看向斯当东父子,轻飘飘一笑道:“斯当东爵士,你这个礼送得也忒大了,这是有心,要我福康安的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