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握着姜四月的手不知该继续抓着还是要放开,就在她考虑着一旦姜四月将这青烟楼拆了,自己是不是该换种风格重新装修时,姜四月突然拉着她转身就走。 “不是要喝酒吗,走吧。” “嗯?哦。” 胭脂也没敢回头看,急急忙忙和姜四月进了房间。 另一边,傅亦寒看着姜四月的身影消失,便转过头,笑眯眯地问段长明: “段大人可方便邀我一叙?若房中有人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段长明双手抄起袖子,慢悠悠地往房间走。 “有傅公子在侧,哪里还能有旁人入得了我的眼呢?” 这就是说,段长明身边没有闲杂人等跟着了。 傅亦寒收起折扇,缓步跟了上去。 “如此甚好。” 进了房间,傅亦寒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啧啧称赞道: “果然是朝廷来的官员,竟然能让青烟楼专门准备出如此雅致的一间房,段大人大手笔啊。” 段长明将温好的酒放在桌上。 “几日不见,话也不会好好说了?” 傅亦寒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也是为了配合你的身份。” 段长明看着他,笑着问道: “哪一个?” 傅亦寒一愣。 “什么哪一个?” “刚刚对面,哪一个是弟妹?” 傅亦寒别过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段长明没理会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看你的反应很大,说明你在这看见她很惊讶,要么是她本是这里的人,却对你隐瞒了身份,要么就是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胭脂是青烟楼的楼主,在临溪镇应该很出名,想要隐瞒身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对着你这么个老狐狸,那么就不是她了。嗯,那位姑娘长相周正,看起来机灵却不刁钻,你的眼光很不赖嘛。” 傅亦寒似笑非笑地看着段长明。 “我爹教你破案的本事,你就用来干这个?” 段长明理所应当地点点头。 “师父说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观察和思考,这才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敏锐。” 傅亦寒端起杯子和段长明的杯子碰了碰。 “少卿大人有理,我甘拜下风。” 段长明笑着把酒喝了,就听傅亦寒又开口道: “你说,那个姑娘是青烟楼的楼主?” 段长明点点头。 “对啊,你来了这么久,竟然不知道吗?” 身份不知道,人倒是见过,而且还有一段值得一说的故事呢。 傅亦寒回想起姜四月和胭脂手挽手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武林义士,饭庄老板,船夫,药铺先生,武功不凡的师兄,深藏不露的首富之子,现在又加上个青楼楼主,四月啊,这是该说临溪镇果然卧虎藏龙呢,还是该说,你真是个广交好友的人呢? “我对这种地方不感兴趣,自然不知道。” 段长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看弟妹不像是第一次来这,跟胭脂也是熟识得很,这件事你好像也不知道呢,怎么,这也是因为不感兴趣?” 傅亦寒面不改色地反问道: “谁是你弟妹?” 段长明听傅亦寒的意思,今天是怎么也不肯承认这事了,他叹了口气道: “从前连尿床都会跟我说的小子,现在长大了,出息了,也有自己的秘密了。罢了,不想说就不说,反正人我已经看到了,是个能和你相配的人,也算是让我放下心了。” “少用你那套高深莫测的样子来诓我,你到底干什么来的?” 段长明满脸无辜地说: “整个镇子都知道,我是皇上派来考察政绩的啊。” 傅亦寒紧盯着他,虽一句话没说,但是脸上明明白白的,就是耐心快要用尽的样子。 段长明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才又说道: “当然了,还因为我和你的亲近关系,皇上让我‘顺便’来找找你,帮他问问,你答应他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他怎么就知道,你不会偏帮与我?” “我手下有个叫长风的侍卫官,忠心不二的那个,记得吗?咱们的皇上可不是傻子,他又单独给长风下了旨,就是务必要把你找到,而且可以任用手段,完全不必经过我的同意。”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才不过将将两个月的时间,皇上就派人来盯梢了,这其实是傅亦寒没想到的。当初他为了躲避与公主的婚约,尽快来找姜四月,所以才与皇上谈了条件,可是现在皇上对这事的关心,似乎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件事情,也许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也答应的太过草率了。 段长明看着傅亦寒渐渐皱起的眉头,忍不住问道: “从你十五岁起,我就没见过你为了什么事情伤神的样子,你到底答应了皇上什么事情?” 傅亦寒将杯中酒饮尽,站起身来。 “这青烟楼的花酒实在上头,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慢慢享受吧。” 段长明急忙拉住他。 “别走啊,我不问不就是了。” 傅亦寒却仍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你比我大五岁,早就不是喝花酒被我爹打的年纪了,找个贴心的姑娘说说话也没什么,不必不好意思。” 段长明攥紧了他的袖子。 “我引你前来不光是为了告诉你提防皇上的追踪,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帮我。” 傅亦寒挑了挑眉。 “动之以情?” 段长明松开了手,神色认真地说: “这次来临溪镇,是我请师父将我推荐给皇上的,有件事情我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 傅亦寒看段长明的神情,终于重新坐了下来,他想起五年前,段长明曾伤痕累累地被接回去,开口问道: “五年前,是不是在这里?” 段长明点点头。 “五年前那件事,因为冯朝章死了,线索便断了,可是我知道,他们肯定还在继续做着,这一次,我一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爹没有派人协助你?” 段长明握紧了拳头。 “师父他说,此事不必再查了。” 在傅亦寒的印象中,傅远山经手的案子,不论多艰难,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时候,怎么可能说出不必再查这种话?而且若是真的不想再查,又怎么会同意让对此事执念颇深的段长明来? 这当中,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既然我爹不同意,那你现在是……” 段长明低下头,低声说: “当年有人为助我惨死,我若就此放弃,有负于她的一片真心。” 段长明的语气变得伤感起来,傅亦寒沉吟半晌,开口道: “你先将此事说与我听。” 段长明整理好思绪,从他跟着冯朝章开始,一直到被人带回善德城之后的所有事情,一一说给了傅亦寒听。听完后,傅亦寒才明白了,段长明为何如此执着要查明真相。 “你身体强健,后来却突然畏寒,武功无法再精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段长明被接回去后,一度精神萎靡,无法振作,等他终于痊愈,便突然有了畏寒的毛病,完全不像习武多年的人。 “回去后有一年的时间,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实在痛苦难忍时便坐进冰水里,假装自己身体麻木了,心也就麻木了,痛苦也能跟着少一些。再后来,即使没有冰水,也时常觉得寒气侵身,这倒更好了,我哪有资格安然无恙地活着呢。” 傅亦寒感受不到段长明的痛苦,但是这其中的深情,他已能读懂几分了。他拍了拍段长明的肩膀,开口道: “听你说来,这事情可能有官员参与其中,而且行事隐蔽,应该是个不小的组织,查起来恐怕要费些时日。你能在这待多久?” “长风一日找不到你,我就有借口不回朝中。” 傅亦寒突然觉得头很疼。 段长明一日不回朝,自己就一日没个消停,自然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见姜四月。这么看来,这事情还真是要尽快帮他查清了? 傅亦寒用折扇敲了敲肩膀,若有所思地说: “既然你怀疑当初在场的另一个人是那个姓曹的师爷,那我们就从他开始入手,你在明我在暗,先探探他的底再说。” 段长明点点头。 “我也正有此意,他无官职在身,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若有线索,我会让我的侍卫找机会送信给你。” “好。”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段长明这回没再挽留,他把傅亦寒送到门口,然后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不知你与皇上到底做了什么交易,能让你暂时脱身出来,但是我知道,他想将公主嫁给你的想法,从来都没变过。” 傅亦寒开门的手一顿,段长明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便接着开口道: “你今天看着她的表情,若是让有些人看见了,恐怕她很快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亦寒,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很难,别让自己抱恨终生。” 傅亦寒一动不动地站着,许久才开口道: “我知道了。” 段长明轻叹了一口气。 “可惜啊,我知道的太晚了。不过还好,她的妹妹还活着,有时候看着她那双和晚照一模一样的眼睛,就好像晚照又出现在了我身边一样。” 傅亦寒转过身来。 “她还有妹妹?” “胭脂,就是她的妹妹。” “这所有的事,她也知道?” “我跟她说过了。” “然后呢?” “她之前就觉得晚照的死有蹊跷,听我说完后更是十分愤恨。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柔柔弱弱的,能做什么呢?我也不能再将她牵扯进来了。” 傅亦寒本来还在想姜四月今夜来的奇怪,若是胭脂与这件事情有关,那姜四月的行动似乎就有迹可循了。再想想自己从认识姜四月开始,她身上发生过的其他事,傅亦寒讳莫如深地说: “她能做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