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爷脸都绿了:“我……” 庄三摆摆手,笑道:“这事儿我帮不上忙,爹爹您还是别为难我了。之前铺子上的事,都是管事打点。我只负责去外庄上看看稻米鱼苗长得好不好,再去找其他米商鱼贩谈谈生意。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管,一窍不通啊。” 庄夫人认为女儿说得在理,对庄老爷说:“既然把铺子交给你,就由你全权负责。当初让樱樱把十三间商铺交给你,不就是想让樱樱好好在家学习持家之道吗?” “情况特殊,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来跟夫人商量了。”庄老爷已经要被那些事弄得焦头烂额了。 好多人都在铺子里等着他排单送货,可他弄不来啊。 庄夫人看了看他,又看看女儿。 “娘,我答应把铺子给爹爹,就给爹爹了,之后我不会过问。爹爹要是忙不过来,可以让宛烟妹妹梦雪妹妹去帮忙。”庄三很诚恳地建议,“或者让柳姨娘去帮忙也行,她那么聪明,肯定做得比我还好。” 庄夫人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劝老爷:“樱樱说得对,我看柳姨娘和宛烟都是聪明人,你可以让她们帮帮你。” 庄老爷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庄夫人坚定的眼神,他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庄三得意的笑更是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他扭头就走了。 他就不信没有庄三,他就没有办法解决。 过了三月,四月的天气时而闷热时而寒峭。这不,白天还是晴朗的好天气,到了掌灯的时分却突降骤雨。大雨落在屋檐上,蹦蹦作响,屋里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 猗清把屋里的灯点亮,转头就看见窗户边站着个人,也不管外头大雨溅到身上搞得湿哒哒的。 “我的小祖宗,外面雨那么大,你就不能关关窗?”猗清觉得自己要变成老妈子了,跟了个让人操不完心的主子。 见她没点反应,猗清走到她身后,拍了下她的肩:“嘿!回魂了!” 庄三瞥了她一眼:“今天心情这么好?” 猗清笑得贼兮兮的:“没有啊,是小姐你心情好才对。” 庄三笑了下,她确实心情很好。家里的事一直让她劳心伤神,尽管说她掌控着庄家的生意往来,但这个家里总会有人给她扯后腿,让她分心。 如果不是考虑着她娘的感受,她早就把那几个碍眼的赶出家门了。既然不能撵他们走,就让他们认清现实。 “我有个疑问。”猗清知道商铺里发生的那些事,肯定跟小姐有关,她的目的无非就是让老爷屈服,让老爷明白庄家要是没有她,只会是一个空壳,“老爷都求上门了,为何你不顺水推舟答应回去帮忙?” 庄三弯起手指弹了一下猗清的额头,笑道:“往日的聪明劲去哪儿了,我想要的难道是一个管事的位置吗?再说,我娘还在盯着呢。” 猗清被她点醒,了然一笑:“是我糊涂了,夫人一心想要你在家里学着管家,此时你要是跳出来表现得很想去商铺,夫人肯定会不高兴。” “是啊。”庄三想了想最近她娘的举动,似乎在给她张罗亲事了,“我娘希望我和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早日成亲生子,平平淡淡过一生。” 平淡的一生多无趣啊,猗清认真地看着小姐的脸,话也说得认真:“你这面相注定此生不平凡,是大富大贵之相。” 庄三扇开樱花扇,掩面笑道:“你几时学会看相了?” “我师傅……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什么都会。”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师傅的本事,她是一分都没学到。 认识猗清有八年了,庄三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往事,不禁多嘴一问:“你有师傅?” “嗯。”猗清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师傅是个很年轻的公子呢,在江湖上颇有名声。” 既是如此,庄三不懂为何猗清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当年在青楼门口挂着三百两卖此身,余生为奴,你师傅知道吗?” 猗清笑得很灿烂,师傅是个非常好的人,通情理知世故,她解释道:“正是因为师傅知道,我才那么做的。” “嗯?”庄三更不懂了。 “我以前待的那个地方,人情味很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领域,他们只活在自己的领域,不会管其他人死活。我也很奇怪,师傅明明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为什么他带出来的人都这么冷情。”灯火下的猗清,普通的容貌,毫不出众的五官,却有一番别的风情,或许就是有那抹人情味在吧,显得格外温柔可亲。 “我是个孤儿,柳砚先生将我养到五岁,我五岁那年遇到师傅,师傅与我投缘便将我带走。自此,我与柳砚先生只能断断续续地联系。得知柳砚先生的死讯,也得知了先生的妻儿过得很凄苦,我无法坐视不管。”猗清说话的语气跟往常一样,“师傅待我很好,并没有亏待我,但我也没有什么积蓄。没有办法,我只好离开师傅,卖身为奴,所得的银两赠与先生的妻儿,不敢说保全他们一世衣食无忧,让他们几年内能有吃有穿,就行了。” 庄三伸手给她一个怀抱,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你真是个好姑娘,我有幸与你相遇,有幸与你同行。” 猗清突然有点想哭,可是她心里一点都不难过啊。眼泪滴到嘴里,咸咸的味道。 她扬起嘴角笑着说:“也是猗清此生之幸。” 庄老爷来樱园求助过去几天了,樱园的小丫头笑阳和秋霜每天都去柳园那边打听消息,回来说给大小姐和猗清听。 庄三不陪娘的时候总是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躺着,今天也不例外。 听着那边焦头烂额,生意一天比一天差,每天都是亏的。庄三心情就越发好,哈哈大笑。 “小姐,我们都亏钱了,你为什么还那么开心?”秋霜皱着眉问。 “是啊,老爷亏的钱都是小姐辛辛苦苦赚的,为什么小姐还笑?”笑阳同样不明白。 庄三枕着手,抬头看着随风摇曳的粉色花朵,笑道:“亏就亏了,本小姐亏得起。不让他亏到底,他就不明白我对这个家而言有多重要。” 猗清在边上帮她剥瓜子,也跟着笑:“只怕那边的人,亏到死都还没这个觉悟。” “清儿,你再乌鸦嘴,我就把你丢去外庄。”庄三不满地看着她。 猗清举手发誓:“好好好,我不说了。” “不过,你到底想跟老爷耗到什么时候?”猗清不心疼老爷,她心疼钱。 庄三冷笑道:“我要他跪下来求我。” “小姐!这话不能说的!” 笑阳和秋霜双手合十,跪下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我们小姐有口无心,绝对不是有意说大逆不道的话,求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自古女子都讲究三从四德,小姐平时跟老爷吵就算了,今天这话说得过分了。哪有父母给子女下跪磕头的道理。 庄三最见不得她们这样,瞥了一眼淡定给她剥瓜子的猗清,果然还是猗清好啊。 “好了好了,你们下去忙吧,猗清陪着我就行。”庄三挥挥手,这些丫头整天被那些礼教束缚着,跟她们说话着实脑壳疼。 “是。” 待她们走后,猗清才说话:“你刚才的话要是让夫人听见了,又得让你抄书了。” 庄三揉着额角说:“抄书不至于,说教我倒是真的。” 他再怎么不对也是你爹,给了你这条命……诸如此类的话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猗清笑出声来:“那你还说,不是闲得?” 庄三叹着长气,很无奈地说:“我就是闲的,再不让我做点事,我要疯了。” “你活该,前阵子老爷上门来求你,你不答应。现在他让柳姨娘她们去帮忙了,要想让他再来求你,我看难了。” 庄三神秘一笑:“快了。” 果不其然,睡醒一觉之后,庄三就在她娘的屋子里看到了庄老爷。庄老爷带着账房先生和一大摞账本,一早就来找夫人了。 庄老爷怀疑账房先生偷了铺子里的钱,不然不会亏那么多的。账房先生为证明清白,要求带着账本找夫人评理。 “娘。”庄三到的时候,庄夫人看账本看得入神,压根没留意到她来了。 庄夫人宠溺地看着她:“你先坐一会儿,娘先看完账本。” “好。”庄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庄夫人很快就看完了账本,跟庄老爷说:“账房先生没有错,账本没有问题。” “不可能啊,我不可能亏那么多钱的!”庄老爷不信,他一个人做生意是忙不过来,但是柳柳和宛烟来帮忙之后,店铺里的生意确实还是比不上庄三在的时候,但也没有亏很多钱了啊。 账房先生这段日子没少受庄老爷的气,此时夫人都说了他没有错,庄老爷还这样说,他气愤地说:“夫人,老朽承蒙大小姐知遇之恩,本来这把年纪了也犯不着跟东家争个对错输赢。只是老朽清白一世,断然不会偷盗东家的钱财。” 做账房的,清白做人是最基本的原则。 庄夫人明白,她安抚道:“我知道你没错,老爷以前没做过鱼米生意,不懂其中的门路,还请你多多关照。” “老爷,你以前做玉石生意,赚的都是大钱,这鱼米生意都是一分一分赚钱的,你刚接手这些事,慢慢来吧。”凡事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庄夫人谁都不怪,只是这阵子亏钱也亏得太多了,或许应该让樱樱回去帮点忙才行。 “樱樱,你还是去帮你爹两个月吧。” 庄夫人开了这个口,庄老爷喜上眉梢,账房先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庄三茫然地抬头:“娘您说什么?” “你去帮你爹两个月,让他熟悉了生意往来,你再回家歇着。”庄夫人再次提起,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直亏下去。 “娘,我把那些全交给爹爹了,就是他的事了。我要是一直这样放不下,那就真的放不下了。” 庄三说完,猗清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小姐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差点就信了呢。 “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庄夫人没有什么是不能依着女儿的。 庄三瞅着庄老爷的脸色不好看,故意说:“我送爹爹出去吧,别打扰娘休息。” 出了樱园,庄三叫人送账房先生出去,她随着庄老爷一起去了柳园。庄老爷默不作声让她跟着,想看看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姨娘和庄梦雪正在招待客人,她们好不容易把杨老板的管家请到府上。杨老板是庄家的大金主,突然说不跟庄家做生意了,可把柳姨娘慌着了。 杨管家懒得跟她们废话,他来庄府是为了见大小姐的,不是来这里喝茶的。 “小夫人,您不用费心了,只需将我带去见大小姐即可。要谈事,我也只会跟大小姐谈。”杨管家把来意说得很明确。 “杨管家?”庄三听到熟悉的声音,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她侧头望了望庄老爷,他应该知道杨管家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吧。 “大小姐!”杨管家惊喜地看着她,“可算见着你了。” 庄三微微一笑,压了压手,让杨管家坐下谈:“我也正好想问问你一些事。” 她做的第一单买卖,做的就是杨府的。当年她打听到杨老板的独子患上厌食症,寻遍良医束手无策,她用她家的鱼和米做了一碗鱼汤粥,让小少爷喝下去并且没有吐出来,杨老板大喜之下就跟她签了约定书。 只要她管着庄家的生意一天,这份约定书就一直有效。 “小少爷最近还好吧?”庄三关切地问,那个小少年是个不错的孩子呢。 “拖大小姐的福,少爷一切都好。我们老爷听闻大小姐不管生意了,让我来问问是什么原因,若是大小姐确定不管生意了,那我们两家的约定就到此为止了。”杨管家将老爷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 庄三还没说话,庄老爷说:“劳烦管家回去转告杨老板,庄家的鱼米生意是庄三一手带起来的,自然不会不管。今日庄家有事,就不招待管家了,改日我和庄三会登门拜访。” 杨管家望向庄三,庄三朝他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老爷说了,他做生意不认庄家,只认庄三。”杨管家怕她吃亏,告诉她,杨家会是她的朋友。 庄三温煦地笑着说:“多谢杨老板。” 送走杨管家后,庄老爷沉着脸不说话,柳姨娘和庄梦雪也不敢吭声。她们哪里知道杨老板这么看重庄三,庄三这丑丫头不晓得使了什么计,竟能把杨老板的心抓得牢牢的。 “你说吧,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回来管你的铺子。”庄老板现在才晓得庄三设了个局给他跳,可笑他以为庄三的手段在夫人这座大山面前也不过如此,这场局,他输了。 庄三挑着眉,似笑非笑:“你不是很想要我的东西吗,你想要,我给了。怎么现在又不要了?你当我是什么,容得你一再挑衅?” 庄老爷怒火中烧,他最讨厌庄三这个样子,咄咄逼人,半点为人子女的自觉都没有。 “你这是跟你爹说话的态度吗,若你娘知道……” 庄老爷话没说完,庄三操起案上的茶盏就往他脚边摔去,她冷着嗓音说:“少拿我娘来压我,要不是我娘处处忍让,你以为你的玉石店开得下去?你以为你的爱妾和你两个外室所生的女儿能进得了我的家门?你以为你们还能好吃好喝好玩地活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 她憋在心里七年的火气,今天爆发了。 “七年前,我娘让崔嬷嬷送我和猗清回司海,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回去,反而在洛月开了鱼米铺吗?”庄三脸上是嘲讽的笑,她说她不在意自己容貌被毁,是真的不在意。她娘还不够美吗,结果如何? “你知道为什么你在司海的玉石店一夜之间被人洗劫一空,最后生意做不下去吗?” “你知道为什么杨老板说,不认庄家只认我庄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