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一上桌,他拎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浑无半分尊贵矜持的模样。
温衾掩面要不是他长得好看,她还真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主子。
他刚吃完了,便听见府衙门前传来官差回府的声响似乎正是方才码头上的那一批人。
等府衙中恢复了平静,他才擦了擦嘴,慢悠悠地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衙门前。
这刺史府门前繁华热闹,守卫也不是松懈的。一看到有人走了过来,立即拦了下来,中气十足地喝道:“来者何人?”
“常尔玉。”他的声音比两个守卫更是清亮。
两个衙守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号。
他一晃衣袖,掏出一卷明黄卷轴:“奉圣谕,代天巡牧!尔等见圣旨,还不跪下?”
他说这话时,剑眉上挑,薄唇微抿,不怒自威,看着倒真有几分上位者的模样。
衙守被他的气势震住,信以为真,慌张跪下,忙不迭地磕头请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驾到……”
这么小的一个少年人,看着便是像来扬州城玩票的世家纨绔,没想到,竟是钦差大臣!
若他不发话,任谁也猜不出来呀!
“起来吧!你们刺史大人呢?”他有些不耐,蹙眉问道。
“是,是是是这便去请!”
不多时,一个身穿四品绯红官服的中年人大步出来,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阵,回头斥责两名守卫:“钦差大人呢?”
两名衙守头也不敢抬:“您面前的这位,便是了……”
声如蚊呐。
他这才看见常尔玉手中的圣旨,也顾不上以这位的年纪是不是能担“钦差”之职了,慌忙跪了下去,连官袍都没来得及掀起。
常尔玉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打开卷轴,熟门熟路地念道:“扬州刺史府衙,衙下僚众,恭迎圣谕”
“臣、臣,恭……恭候圣旨。”
常尔玉顿了顿,暗笑这人色厉内荏,竟怕成这样,待压抑了笑意,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无中生有: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恩科将毕,三甲未定。私以为,不察民意者,不可为官。特擢进士前三甲为九州黜置使,提调九州百国政事要务,代朕巡狩,体察民情。钦此。”
扬州刺史听闻这只是个没有实职、甚至尚未入编的进士,心里的大石落了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样的圣旨往往是不需要交给当地父母官的,常尔玉收好圣旨,才将刺史扶起来,笑得天真无邪:“我不过是个才考上进士的孩子,得了这么大的职权,心中不安、不知所措得很!这几日留在扬州,还指望大人多照拂我一二,若我行事有不妥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他似乎是在谦虚,可话里话外,都在向扬州刺史传递这一个消息我虽暂无官职,但有圣旨傍身,职权很大,你小心点伺候!
“您言重了……”
刺史也是混了那么久的人了,怎么会听不明白?
他假笑着,本想吩咐衙属带他去刺史府内休息,却听他说:“大清早的,也没什么睡意。若大人今日没什么事儿,不如带我参观参观这偌大的扬州城,也好让我依圣旨行事,做到体、察、民、情?”
刺史岂能不应?如不应,可不就落了个“抗旨”的罪名?
他正笑着应答,便又听见那少年人说:“今早我下了船,便瞧见码头上有血迹斑驳我才十三,胆小得很,见不得血。不知大人可否多调遣些官差保护?”
刺史初听到码头之事,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可再看着那少年,眉眼飞扬,目光里都是期许讨好的笑意……
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伸手不打笑脸人……
屈服于明黄圣旨下,不丢人,不丢人……
一刻钟后,衣着华贵的少年打头,后面跟着敢怒不敢言的刺史大人和一众官差,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里头。
与此同时,一个白衣蒙面人自街边楼顶一跃而下,如一道白光,掠过刺史府上空,稳稳当当地落在二堂门前。
那人抬手,轻推开房门,侧身闪入,仔细将门掩好,这才摘下面罩,正是温衾。
等温衾找到二堂内的玄机,顺利进入暗室后,太守府外,又有阵阵马蹄声传来。
可惜石门厚重,将声音尽数掩盖,温衾并未听见……
说书人的故事讲到此处,戛然而止。
他顾不上围得水泄不通的听众,甚至来不及收拾书案上的书册,匆匆撂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抹了油似的往小巷子里头钻。
身后传来鸡蛋破碎的声响,伴着女子清亮凶狠的话语:
“下回、下回!若是再有常尔玉的下回,再让本宫听见,本宫便带着十两碎银子到天牢里头去听你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