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1 / 2)前夫给我下药了首页

快到中秋佳节,寿阳县的长街上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比肩,车马如织。

说起来,寿阳县原本只是西州首府太仓下辖的一个小小县城,二十年前,一群人来到寿阳县内大兴土木,建起了恢弘的府邸,从此今上的兄长晋安王便在此定居。

因着要供应王府的一应吃穿用度,清贫的寿阳县殚精竭虑,广招远近的能工巧匠。货品南来北往,商贾进出频繁,县城倒因此繁荣起来。王府养肥了一批富户,苏家就是其中之一。

离长街不远的苏府,亭台楼榭掩在一片树影秋光之中。西边的院落,房屋小巧玲珑,飞檐上翘。檐下的横排窗紧闭,窗后还垂着厚重的布帘。

屋子里忽然响起极清脆的碎裂声。

外面的走廊下,立刻有个穿青色比甲的婢女匆匆小跑而来。她径自掀开布帘进去,叫了声:“小姐,怎么了!”

“采绿,我没事。”坐在榻上的人回答。她裹着床被子,只露出脑袋。脸上未施粉黛,一双杏眼仿佛盈着春水,檀口像染了樱桃汁,肌肤吹弹可破。整个人如同大雪中破出的一簇红梅,艳丽而又莹洁。

近来天气转凉,苏府上下都换了秋衣。但苏云清特别畏寒,屋中早早就烧上地龙,还用了炭盆,青天白日都不敢开窗。大概还是觉得冷,这才又裹了床被子。

采绿看了看地上碎掉的茶盏,俯身去捡。

苏云清一阵肉疼,这只琉璃盏是她最喜欢的,能值不少钱呢。

采绿收拾好,从袖中拿出一张帖子递过去,“奴婢刚才去门房,王府下了帖子。”

“嗯?义兄不是出游了吗?”苏云清伸手接过。

“是新王妃亲下的帖子。”采绿强调。

三年前,老晋安王去世,世子承袭了王位,就是现在的小晋安王朱承佑。朱承佑日前刚刚娶妻,隔日就撇下王妃独自离家远游。他一向是游戏人间的性子,不怎么把规矩礼数放在眼里。但这般冷落新嫁娘,换了谁都会不开心。

而苏云清跟朱承佑的结识,就要从头说起了。

据采绿所述,苏云清出身于锦绣繁华,汇聚天下好物的江宁织造府,是家中的嫡幼女。几年前,苏父开罪了皇上,被押入京城审问,苏母吓得生病,卧床不起。后来苏父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苏母哀伤之下,也随苏父而去。偌大的家业被异母的哥哥姐姐们分了个精光,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不肯留给她。

好在有位故人把她接到京城照料。三年之后,她嫁给了那个人。

可成亲不到一年,她就被休了。

其中的曲折过程,采绿并未多言,总之她们主仆无处可去,想着来西州投奔族亲苏家。路上又被一伙歹人打劫,苏云清失踪了,所幸被朱承佑给救回来。

她醒来后,往事只剩零星记忆,自己失踪期间发生了什么,更是不知。所以本来凄风苦雨的一段身世,于她而言不痛不痒,听完后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倒是跟她一起长大的采绿说到伤心处痛哭流涕,她还反过来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忘了。”

身世的事就此揭过。

苏云清听闻朱承佑是个风流浪子,府里姬妾如云,生怕他要自己以身相许好报答救命之恩。她苦思冥想了一天一夜,提议拜把子,日后听凭差遣。朱承佑爽快地答应了,平日里有事没事就带着她到处寻欢作乐,导致坊间流言四起。

苏云清对自己的名声早就破罐子破摔,根本不在乎。但对于来自京城,出身高贵的王妃来说,她大概就是不守妇道,不重名节,有辱斯文的那一类女子。

这趟鸿门宴,推自然是推不掉。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苏云清抬手按住额头,只觉得脑壳疼。近来她大概时运不济,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

苏家家主苏伦两个年长的女儿已经出嫁,家中唯有一个幼子,没有得力的榜首。苏云清来了之后,主动跟他学做生意,许是有些天赋,半年就有模有样了。上个月,苏家在北边的马场出了事,苏纶将家中诸事托付给苏云清之后,带人前去处置。刚才负责跟他联络的婢女采蓝来报,苏纶在北境失去了踪迹。

西州是大昌的西北门户,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古今兵家必争之地。大昌常年与强大的土默特部对峙,双方时战时和,关系微妙。前段时间,土默特部一骑突袭重镇同府,守将潘毅为了保护百姓撤退后方,失手被俘。

而苏家供应西州东胜军的马场,恰好就在同府附近。

苏云清越想越怕,惊得掉了茶盏,才有开始的那一幕。

“采蓝,这件事先瞒着婶婶。再多派些人出去打探消息,尤其是来往大昌和土默特部的商队,花多少银子都无妨。”

“是。”采蓝退出去。

苏云清在屋中走来走去,苏纶常年往来边境,经验丰富,身边又有高手保护,一定不会轻易陷于险境。可眼下音讯全无,着实令人担忧。如果朱承佑没有远行,苏云清还能找他商量一下。现在无人可以仰仗,她告诉自己,最要紧的是不能慌。

说是不能慌,可手指却抖得厉害。

采绿上前握着她的手,轻轻往里呵气:“小姐是不是觉得冷?一会儿奴婢再给您添个炭盆。”

采绿从小就在江宁织造府,一直照顾苏云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小姐到底改变了多少,甚至可以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从前的小姐,被保护得太好了,如同养在温室的娇花,经不起风浪。这大半年来,小姐失去过往的记忆,反倒迅速成长起来。

可她知道小姐无数个夜里的辗转反侧,秉灯夜读所下的苦功。

失去记忆的迷茫和害怕,也许旁人都无法体会。

她曾无比感恩姑爷把小姐接到了身边,免了她们主仆二人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但小姐太依赖,太相信姑爷了,天真地以为只要在他身边,就永远会有人为她们挡风遮雨。

直到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们一巴掌。

苏云清慢慢镇定下来,走到书桌前坐好,让采绿过来磨墨。

她写的字,不是闺阁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反而走势强劲,自成风骨,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夸有大家风范。

苏云清写完,像往常一样拿起纸欣赏,“采绿,我的字如此好看,到底是谁教的?”

采绿仿佛被噎了一下。这字是当初姑爷还在江宁时手把手教的,然后小姐又经年累月临摹他的字帖,学了七八分像。连姑爷自己都说,有时分辨不出小姐和自己的笔迹。姑爷的墨宝,在才子遍地的京城都能排得上号,他写的青词更是频得皇上称赞。可采绿哪敢提过去的事,“姑爷”二字更是禁忌。

苏云清也不是真心想问答案,自顾说到:“嗯,跟老师无关,应该是我太优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