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早有预料,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缓缓地阖上,一张俊脸上浮现了万千的感慨。
“如此,我便把小公主与洛洛都托付与君了,以后君便是接替我,成为这周朝至高无上的男人了。”礼毕,姜扬齐缓缓起身,言笑晏晏地扭头,准备从侧门走出这辉煌华丽的立政殿,脸上不见一分离愁别恨,有的只是轻松与释然。
陆修无声地轻轻点了点头,眼睛缓缓睁开,想要目送他最后一路。
却见姜扬齐忽地转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仍旧笑意盈盈地道:“还有一句我要嘱咐郎君郎君的性子比常人硬烈了许多,这或许在沙场上是个优势,但是夫妻之道却不是这样,还望郎君谨记这一点。咱家洛洛是个温柔的性子,但有时也不免急躁上火,万望郎君不可同她硬碰硬,伤了夫妻情分。”
陆修再次轻轻点头,只看着姜扬齐的背影逐渐远离重重宫宇,侧着转身出了殿外,就不见了身形。
陆修的喉结上下翻滚,心中像是有万千情绪不得消解明明前世今生两辈子的时光,陆修不过和他见过几面都称不上相熟,却在此刻生了物伤其类的感触。
“扶我起来!”陆修猛地起身,身下一阵吃痛也没有阻挡他向下寻鞋的身姿。
他赶忙奔向不远处的小轩窗,在宫中透明彩绘的琉璃窗向外望去,恰好见到在最外一道宫门之处,姜扬齐背着个简简单单的包袱,一身朴实素净的衣裳简练干净,没有那么多的华贵装饰,也没有长至曳地的尾摆,他此刻轻松地跨出宫门外的门槛。
姜扬齐茕茕孑立,正向外怔忪而新奇地看着什么,他最后回望一眼这辉煌而华丽的立政殿,这座已经埋葬了他半辈子的宫殿,尔后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陆修倒吸了一口冷气,静静地在窗外凝视着。
他身旁的小侍子却嘘寒问暖道:“君后殿下,可是刚才碰扯到了下面,疼到了?”
陆修默然地摇了摇头,却似乎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他和姜扬齐的人生从此互换了一般。姜扬齐生来含着玉柄汤匙,半辈子了去,所追求的是走出这重重宫阙,去往一望无垠的漠北而他本是漠北桀骜不驯的豹子,却心甘情愿地入立政殿,在这深宫中度过余生。
“去给他带些银两和干粮,路上用得到。”陆修轻轻淡淡地吩咐道。
那小侍子连忙道:“陛下早已经安排好了这些,为皇舅安排了出宫的马车,但皇舅婉拒了这些排场东西,只是接纳了必须的粮水。”
话正说着,只见小轩窗外,一抹红衣急急切切地向宫门处奔去,她双足蹬地跑得飞快,正是姜洛。
“舅舅!舅舅!”姜洛匆匆绕过廊下朱檐,对着那抹清淡至极的人影大喊了一声。
她光向远处眺望,却不意在拐角处撞上了个人,向前矫健的步伐一下子停了下来,撞得踉跄了一两下,再也无法追逐那抹身影。
姜扬齐的身影本就清淡得如同水墨画,如今像是一掠浮笔逐渐隐去,再也看不见。
“舅舅,如果你听得见,就请忘了这宫里了的一切罢!去你去想去的地方,找到你想伴随一生的人!”姜洛扬声喊道,尔后率性地一笑,便欲往回走。
“这是陛下?”陆修面色稍稍缓和,不经意间染上了半分笑意,虽然那声音是在询问,但却异常笃定。
“回禀君后殿下,正是。”那小侍子恭敬地回道。
陆修眸色染了半分笑意,指着窗下那抹红衣道:“陛下仍是那般至情至性,她又最喜欢这个舅舅,曾经跟本宫时常念叨着。”
那小侍子是个极会察言观色、回人话儿的,于是忙笑道:“这些天君后殿下没见陛下,陛下嘴上心里明明念叨的都是殿下您呀。”
陆修不禁笑意更甚,只问道:“这是真的?我还道她生我的气了,我还恐这几月忙着都冷落了她,我这刚嫁过来就已经变成了旧人。”
那小侍子见此话得心,刚想要继续回复下去,以讨陆修的欢心,却见陆修怔怔地望着窗外,脸上的笑容蓦地僵在了脸上。
那小侍子赶忙也向窗外望去,只见姜洛身后恭谨地站立着个年轻男子,正是刚才与姜洛相撞的人。
正是被传召守候的萧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