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看了一眼大王妃,继续说:“大王妃或许只是为了给她点颜色看看,并没有要置他于死地,半盏茶的功夫,等大王妃折返回来,她已经吊死在树上了。大王妃将这件事原委隐瞒了下来,只说她上吊自杀了,给了家属不少的银两,珂儿家境不好,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要照顾,父母自然没有再去计较这件事。” 府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问道:“这件事的原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巧儿声音有些颤抖,饱含着对小姐妹的思念,平复了好久才说:“我一直在暗处看来着,她们没有发现我,之后,我也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府尹捋了捋胡须,道:“珂儿姑娘和李迅都死在这个院子里,你觉得其中有联系,对吗?” 巧儿看了眼大王妃,沉了一口气,继续道:“配合着大王妃做这件事的便只有李迅李婆子了。” 府尹抬头看看竑世子,他的满脸震惊,不能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竑世子,请问刚才巧儿说的关于你的话,都是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 府尹接着问巧儿:“你觉得是谁杀了李迅?” 巧儿抬头很认真的回答道:“我觉得是珂儿的鬼魂索了李迅的命。” 府尹笑了笑说:“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而已。” 巧儿忙解释道:“是真的,我们王府好多丫鬟都看到过珂儿在哪个院子里转来转去的,不过后来王妃找人做了一场法事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她,而李迅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害死的。” “什么时候?” “一年多前。” 府尹大人质疑道:“两年前害死了人,一年多前来索命,这珂儿如果真的成了鬼,还不立即索命,非要等那么长时间吗?” “这个......”巧儿回答不上来。 府尹大人说:“这李迅是大王妃身边的人,并且协助她间接杀害了珂儿,为了灭口所以将李迅推入井中,并且加上封印,这应该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断了。” 竑世子忙上道:“大人,事情还有众多疑点,不可妄下定论。” “竑世子,她是你的养母,你自然维护她,从大王妃阻止拆北院可以看出她有意隐瞒自己的罪行,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且本官有皇上手谕,您切不可知法犯法。” 竑世子道:“我知道李婆子与母亲一同长大,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可能把她埋入井中。” 府尹大人没有接竑王爷的话,而是请出后堂的大王妃,将自己刚才盘问出的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一边的竑世子有些着急了,他恨不得自己替母亲受过,于是近乎哀求的说道:“母妃,您说句话,替自己辩解一下好吗?” 大王妃没有说话,眼神变得异常呆滞,她转头看了一眼竑世子,深情而专注,之后伸出自己的双手,说道:“府尹大人,将我送到监牢吧,我认了。” 在场虽有人都愕然,以为她会使出各种手段替自己开脱,然而她却没有,而是露出了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笑容。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头朝上望着天空淡淡的说:“王爷,我早都想去陪你了。”那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温柔,让人无限同情。 府尹大人也颇感无奈,跟自己身边的记录官商量了一下,说道:“先将大王妃关押,待考证充分,再做决定。” 大王妃被关押,再无人干扰进度,院子的修缮工作顺利的进行着,但碧翠园死过人这件事,总让人觉得渗得慌,于是便决定把井填平,将那一部分隔了出去,把原来的房子改成两层,且把每个房间的面积都缩小,这样就有了更大的使用空间。 大王妃被抓,工程却还在继续,沈家小院被修葺一新,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加上宫里匠人门的精湛手艺,堪称完美。他们还在南面开了个门,将原本与王府连接起来的月洞门堵了上。这样,沈府就成了一个独立的府苑了。这样,既满足了沈将军和夫人想要与王府分开的想法,也减少了搬家的麻烦。 这几日听闻淳婉仪素若升了妃,应该唤作淳妃娘娘了,她几乎得到皇上的专宠,另杨皇后很是恼火,听闻之前很多后宫的妃子被杨皇后以各种手段迫害,不由得担心起素若来了,她在宫里形单影只,身边只有一个不谙世事的丫鬟,也不知道会不会像许多妃子一样,被杨皇后伤害。 素若要我进宫品茶,说是亲自采摘了西湖龙井,我们相约凤凰亭,看着她气色红润,满面笑容的样子,才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将身边的丫鬟剥好的荔枝,轻轻地放在嘴里,朱唇微微一张一翕,看来很合胃口。 “星辰姐姐,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她将茶水倒进我身边的玲珑杯中,茶叶晕开一段舞蹈,转瞬即逝,刹那芳华。 “托娘娘的福,还可以。只是大王妃被抓,可把贺兰王妃和竑王爷忙坏了,府里的一应事务都有她打理,还要想办法把大王妃救出来,到处东奔西走的。” 淳妃道:“救大王妃?为什么?她现在是杀人犯,随时可能掉脑袋的。” “话虽如此,但大王妃毕竟是一家之主,总不能......” “那不正好吗?贺兰王妃可以掌管庆王府了,所以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要让她血债血偿。”我分明看到一束寒光从她眼里闪过,让人不寒而栗。 “你呢?在宫里好吗?” “怎会好过,这宫里的女人吧,每天把勾心斗角作为一天生活的全部,我不去招惹别人,但别人如果来招惹我,我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淳妃入宫不过数月的时间,这短短的几句话,让我觉得她与先前娇弱可人的样子大相径庭,不知哪一面才是真的她,或许是环境把她逼成这个样子了。 我们一直聊到太阳下了山,寒意逐渐袭来,巧儿为我带来了狐裘披风,淳妃也穿上了她的那家价值连城的白狐外套。看我没有要起身走的意思,便猜出了几分我的来意。 “星辰姐姐,你不用拜托了,皇上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临安府尹处理,我再插手不合适对吧?你要为我的处境考虑一下才对,是吧?再说了,当初你刚来的时候,她是怎么对待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说:“没忘记是没忘记,可是以你在皇上身边今时今日的地位,能不能拜托你给他吹点耳旁风,从轻发落了大王妃。” “好吧,我尽量吧,大王妃和竑世子可真是一对母子,哈哈。”淳妃浅笑了一声,我却读不出笑容的意义,她起身先离开了,留下了一脸迷茫的我。 没过几日,巧儿和萍儿外出采买回来说,外面都在说府尹大人包庇王妃,杀了人却秘而不宣,怕是等到事情淡了,就把王妃放出来了,这还叫什么礼法道义,一定要让府尹大人办了大王妃。 外面的舆论纷纷,但不及枕边人。许是淳妃求了情,皇上并没有下令处斩大王妃,而是改为流放。但对于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王妃来说,还是会要掉半条命的。 临行前,原本精神的大王妃,蓬头垢面,眼神有些呆滞,她被大大的枷锁困住,不得动弹。 难得看她那么动情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孩子,希望我为你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竑世子点了点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竑世子不知如何接母亲的这句话,这件事虽然是母亲做错了,但归结到原因却是自己,他无法原谅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无法处理自己的感情的懦弱,却让珂儿、李婆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更让自己的养母远离家乡,流离失所。 两位衙役押送母亲去了巴蜀之地,竑世子暗地里给了衙役好处,希望一路好生照看,到了巴蜀给母亲寻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至于孤苦无依。 这件事算告一段落了,沂王府府又恢复了平静,贺兰王妃接替大王妃掌管家中事物,正式成为沂王府的女主人。 玥儿十三岁生日快到了,青蝉给他缝制了一件披风,大红的绒布上,绣着金线的暗花,大气而不俗气,穿在身上,转了一周,煞是威风。这让我好生羡慕,没想到一向是女英雄的青蝉居然有这番好手艺。再看看我,笨手笨脚的,针线活基本上不会,别说绣花了,鸳鸯都能绣成鸡。 青婵看看玥儿,微笑着上前伸手解开他的披风绳子。 “我的小世子,你怎么连披风都不会系?” “会这做什么,有青蝉姐姐在,就有人帮我系,对吧?” 听到这话,青蝉的两耳绯红,我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青婵笑了,很腼腆,轻轻抬头看他。 “别贫了,以后让王妃给世子找一个世子妃,她可要给你系一辈子的了。” 说完这话,低头娇羞的回到我身后,我那个霸气英武的妹妹,在玥儿满前竟是这番温柔。 玥儿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披风,笑着说:“姐姐的手艺比府里的绣娘要好上几百倍,真好。” 青婵打趣道:“得了吧,别说了。我真的听王妃说要给你找个世子妃管管你了,不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玥儿抬眼看向我,嘴角微扬说:“我小时候都已经答应娶一个姑娘了,母妃又在哪里瞎捣鼓。” 我一口水没有喝下去,吐了出来。因为他说话的时刻,我正在想当年他离开时要娶我的事。我立马起身,拿出手绢擦了擦身上的水。 “星辰,你激动什么?”玥儿嘴角一抹坏笑的问。 “没啊,水太烫了。” “那可是一个时辰前的水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慌忙将问题引向别处,拉着青蝉出去。 临安的冬很暖,不似中兴府那般寒冷,但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寒冷一些,这已经足以让临安百姓受不了了。 外面数九寒天,腊梅花点缀着白色,偶尔有梅枝,被压断,发出咔嚓的声响,我都要惊讶的抬头看看。 玥儿躺在卧榻上,依着我的腿,沉沉的睡去,照顾他的婆子说,他夜里不怎么好睡,总是起来。但在我这里却可以在我的卧榻上睡上整整一个上午,我不去打搅他,任凭他的呼吸轻轻地打在我的腿上。我喜欢抚摸着他的头发,细软而浓密,我们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相互依赖的日子。 但,或许与小时候有所不同,他真的已经长大了。 或许是屋子里太暖了,我也不知道何时倒在卧榻上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玥儿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一时慌了,忙推开了他,站了起来。 “你醒了,就回去吧,嬷嬷们该把饭做好了。” “我喜欢在你这儿待着,他又将身子窝在软榻上。” “回你的王府睡去呀,那里比我这儿宽绰多了。” “我不要,反正以后你都是要和我睡的,不如现在练习一下。” “谁要和你睡?” “你呀,小时候你可是答应过我,等我长大了,能娶亲了,你就做我的新娘,和我成为一家人,永远不分开的。” “小孩子说的话哪里能信,不能信的。”我苦笑了一声说。 “可是,这句话,是我多年来一直熬下去的理由。” “熬下去?你在王府过得不好吗?”我很惊讶,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是不好,只是他们的关心,会让我觉得不舒服,还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 “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开心?现在你长大了,可不能用小时候的感受来做事情。” 他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说:“现在我以一个大人的身份,深思熟虑之后跟你说话。”我抬头看他,之前对异性的恐惧,居然有片刻的消失,他拉着我的手,不再让我恐惧。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沉迷于这种微妙的感受,但很快,我抽出了手。我必须让自己现实起来,现在拉着我的手的不是石崖下的小孩,而是这个王朝的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