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令最终被苍山、七星门、藏月山庄、少林和归元派所持。 令人惊诧的是,归元派竟有这等资格。要知道,归元派纵使出色,也只是根基只有几年的小派。 各门派间暗流涌动,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暗中嫉妒。 魏闫只是笑呵呵打了圆场,有些意味深长:“诸位皆是武林台柱,并无大门派独揽大权一说。归元派虽是新门派,却十分出色,这枚武林令乃名至实归。” 在场的都是人精,听魏闫这么说,个个心如明镜。即便没有归元派,也会有个小派顶上。如此一想,祝贺声便纷纷而来,一片其乐融融。 六大门派掌门与扶苏相视一眼,皆是彼此一笑。 当日夜里,墨卿很早便上床睡了。 从前她是不爱早睡的,许是因为陈年旧事太多,她每日入睡都会被梦魇缠身,久而久之,她便养成晚睡早起的习惯。 自从变小之后,遇到了扶苏,她便没试过梦魇了。扶苏身上染着丝丝缕缕清涩药香,也许是这药香安神,她每日都睡得十分安稳。 梦中往事纷至沓来,扭曲的尖叫声与四溅的鲜血在梦境中肆意横行。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扭曲挣扎,朝她执着伸着手,拉扯她的衣摆,叫嚣着要把她拉往深渊。她一惊,低头看去,手中长刀染血,正指向扶苏咽喉。 扶苏亦是持刀而立,看她时淡漠冷然。然后,一剑刺来—— 墨卿蓦然惊醒了。 她下意识去抽枕下放着的匕首,却摸了个空。她有些发怔,一时间不知身在何方。 “梦魇了?” 扶苏的声音带着许些沙哑与沉冽,显然是因她的动静醒来了。 修长温热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盖在墨卿的眼上,只听他轻轻一笑,语调低柔:“莫怕,我在这。” 墨卿忽然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长而软的睫毛扫在扶苏掌心。然后,她慢慢舒了口气,在心底笑了自己一声。 不过是梦,有何可惧? 她一点一点从自己的被窝蹭到扶苏的被窝里,然后心安理得抱住了他的一只手,安然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爹,梦魇了撒个娇,应当十分符合五岁女童了。 被她吵醒的扶苏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将薄被分了她大半,然后轻轻抱着她,慢慢抚她后背。 他年幼梦魇时,师傅也是这般待他,想必是有用的。 嗅着那清涩的药香与扶苏身上特有的草木气息,墨卿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入睡,扶苏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神情在那一瞬恰似缱绻月色,柔和至极。 窗外月色漫天,静默无声中,又是一轮月圆。 次日醒来,墨卿神清气爽,将昨夜的梦扔到了脑后。 她于扶苏和陆翎用完早饭,鹤归便来拜访了。 “之前一事已有眉目,我遣人去查,此毒源自东瀛,名为七绝。”扶苏替鹤归沏了一杯茶。 “与你所料一致。此事你告知了魏庄主?” “并未。彻查清楚前,无需打草惊蛇。” “也好,若有需要,来信寻我便可。” 他们谈话也没有刻意避开墨卿。她听了一会,猜测他们再说的可能是斋月楼掌门致命伤上的奇毒,果真是东瀛所为啊,他们到底图些什么? 墨卿百无聊赖玩着棋子,陆翎这个见色忘侄的去和纪晚意道别了,她无聊得很,有一搭没一搭听两人的话。 零零碎碎间,她听见了扶苏说什么遗后、仆役之类的。 两人说了小半个时辰,鹤归留了一个小瓷瓶给扶苏。 “我寻遍南北,皆无赤焰丹果与寒霜子踪迹。此药能逐渐缓解每月毒发,虽无法彻底拔毒,能减轻些也好。” 扶苏拿着小瓷瓶,听到所求的药依旧没有结果时,仍是浅浅淡淡一笑,朝鹤归道:“多谢。这两味药多半是寻不到了,我派出去的密探也说寻不到,便这样吧,这些年下来也习惯了。” 鹤归看了他一眼,素来温柔平和的眼中难免露出了一丝憾色,他垂眸浅叹:“这……我回谷再寻师傅问问,若得了消息再送信到你府上。” 两人又说了一会,细细品过新茶后,鹤归才提出了告辞。 “七七,我有一物要赠你,你且随我来。”临走前,鹤归朝正在一旁和自己对弈的墨卿道。 墨卿手中的棋子不轻不重落下,她抬头看了一眼鹤归,一瞬间心思万千。难道说,鹤归知晓了什么与她所修秘籍有关之事? 鹤归带她一路走到竹林,距离够远后,他才止了步伐。 “你昨日梦魇了?”鹤归问得十分直接。 墨卿并不意外他会知道,只是点点头。 “我师傅昨日回信,道尊师曾对他提及过这镜花水月最高层奥妙。他说在月圆之夜会有玄妙,几个月圆之夜后便会恢复。具体要看个人资质,你且耐心等等。” 竹叶沙沙,竹海中寂静无声,偶有一两只飞雀掠过,惊落几片竹叶。 沉默了一会,墨卿才看向鹤归,漂亮的眼眸含着细细冷意与淡淡讥讽,不见嬉笑之态:“我竟不知家师何时与似锦先生是故交。说直白些,家师身故多年,也不见你等出手相助,如今这幅作态,当真令人怀疑啊。你说是吧,鹤归公子?” 鹤归怔了怔,他抿了抿唇,又微微垂下了眼眸。墨卿摸着袖中的精巧匕首,一面静静看他,心中毫无波动。 她喜欢美人,但来历不明意图可疑的美人,她半点不心疼。 “家师避世多年不问世俗,也不知尊师已是……直到尊师身故武林巨变,才知晓此事。因为此事,家师曾一度心伤过度。无论你信与否,该说的都已说完。” 鹤归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顿了顿说:“此为化神散,若有危险,撒出去便可,对方会动弹不得。” “多谢了。”墨卿也没推脱,直接收下了瓷瓶,“无事我就先回了。” “我送你。” 鹤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路将她送回了小院。 小院里,墨卿笑眯眯拉着他的衣袖和他道别,笑容天真烂漫,干净澄澈的眼睛倒映着他的面容。 鹤归回她浅浅一笑,心中却是微微一凉,对她伪装感到心惊只余,他又不免许些难过,也有些担心自己的好友。 看着鹤归的背影,墨卿装给鹤归与扶苏看的笑慢慢消失。良久,她才漫不经心又笑了。 “七七,各派掌门送了礼给你。” 墨卿依言过去一看,果真是琳琅满目。尤其是七星门掌门越成渊的礼,更是一应俱全,生怕她在扶苏这儿吃不饱穿不暖一般。其他掌门也送了许多实用的东西,比如防身的小暗器、贴身的防具、一些名贵的药丸还有孩子喜欢的小玩意,让人不得不感慨他们的细心。 她翻了翻,却没翻到最想要的礼物。 “找什么呢?”扶苏笑着问她。 “嗯……长清姐姐没来吗?”墨卿承认她就是个馋鬼。 扶苏不由失笑,然后摸摸她的脑袋,摇了摇头。 正在墨卿失望时,宋长清就心有灵犀地来了。 “扶苏君,我给七七带了些糕点。”宋长清走进小院,朝扶苏温柔一笑。然后将一个三层食盒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注意到各派掌门送来的礼物,她忍不住又笑了,“呀,七七好受喜欢,竟收到了如此多东西。” 扶苏朝她一笑,客气有礼请她落座,然后沏了一杯茶。 墨卿看着那个食盒,露出了十分真心的笑容,蹭到宋长清身边,朝她露出了百试百灵的纯真笑容,眼眸亮晶晶如星辰,“多谢长清姐姐。” 宋长清轻轻摸摸她的头,然后朝扶苏歉意一笑,像是要说什么,又抿了抿唇,眉目间有些挣扎之色。顿了一会,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温柔动听:“扶苏君,从前……是长清冒犯了,不知扶苏君已有家室,还望扶苏君莫要、莫要将先前之事放在心上。突然与说这些,是长清唐突了,但长清并不想扶苏君以为我不知礼数……不懂进退。” 说完,宋长清已不敢再看扶苏。长袖下,她绞着手指,对自己从前的冒犯与失态感到十分不耻,同时又觉得难过与痛心。 毕竟那是渴慕了许多年的人啊。 扶苏显然有些意外宋长清会说出这番话。他之前不是没有直言过自己的意思,但她看似温温柔柔却十分执着,如今说出这番话,倒让他有几分钦佩她的气度。 扶苏朝她浅淡一笑,从从容容说:“自然。宋姑娘如此出色,自当有良配。” 宋长清微微一笑,神情不免有些黯然。 “七七,这是一些解□□丸与防身药粉。若是遇到了危险,可以暂且用用。”宋长清将一个锦袋交给了墨卿,然后摸摸她的头,朝她笑了,“我走了,若有机会,再给你做桃花糕。” 墨卿再次道了谢,随后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露出了她最好看的笑容。 看着宋长清离去,墨卿忍不住轻叹。 若她是男子,自然是会喜欢这种姑娘的。可她不是男子,宋长清喜欢的又不是她。 “一会该启程了,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扶苏倒是十分淡然,他让陆九把零零碎碎的礼物收好,顺带将她最近购置的玉器也一并带上了。 墨卿托腮看他,摇了摇头。 “哥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扶苏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问这些做什么?” 见墨卿固执看着他,扶苏最终让步,低头思索了片刻后道:“不知道。” 墨卿吐血,敢情他想了好一会就想出不知道?! “可遇不可求。还未遇到,怎能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