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男女分别住在东村和西村,即便是一家人,都不可以住一起?”夙徊惊讶地问村长。夫妻相守、一家团聚,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天道伦常,为何这个村子…… 看上去五六十岁却精神很好的村长一边招呼他们吃菜一边笑着回道:“对,多年前避难来此的祖先认为女子皆祸水灾星、污秽不堪,会给我们带来晦气,所以定下此规矩。” 灾星?晦气?司修脑中突然就现出了初见怪雪时的样子,淡蓝色的衣摆在月光下轻轻摆动,静坐的她恍如谪仙一般。这样出尘脱俗之人,竟有人说女子污秽不堪?晦气没发现,嗯,祸水倒是有可能…… 真是个古怪的村子。 司修忍住封上村长嘴的冲动。除却对女子的歧视,这里的人还是挺好客的。望着一桌盛宴,以及周围村民送的各种食物,司修一阵头疼。 在村长和村民的热情挽留下,几人“勉为其难”答应留下来多住几日。 轩辕熠问道:“村长,我们还有几位……同行的妹妹在西村,请问该如何通知她们呢?” 村长道:“哦,此事好办,这个交给我就好!” 夙徊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您方才说男女分村,女子不可踏足东村半步,而男子不经过允许也不可以到对岸去。那什么情况,才可以被允许去西村呢?” 村长道:“东村男子到了适婚年龄后,如若看上西村某个女子,便可以择良辰吉日成婚,不过最迟第五日便必须回到东村。” “我们刚来时在对岸桃林口看到一个樵夫,那那位公子是刚成婚不久么?” 没想到村长脸色一变:“你……你们看到那人了?”村长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记住不要去西村,别沾染到那些污晦的气息。尤其是西村北边……千万别去!” 四人看着村长急匆匆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女子不准上东村,只可以男子来西村,而且还是来成亲,或者妻子生产后若是儿子,就来带回东村的情况?”怪雪神色古怪地听着小锦的介绍。 “是啊,毕竟我们女子身而带有污浊之气,不能和他们一起生活污染了东村……” 鬼夕愤愤道:“什么女子污秽,世间男女不都是血肉之躯?你们就不会觉得不公平吗?凭什么这样容忍他们的鄙视?” “可是……我们确实是不干净的啊……”小锦疑惑道,想不通为何姐姐这么气愤。 妖路拉着鬼夕坐下,这是她们世代相袭的传统,要她立刻认清一切一时有点难。 鬼夕想了想,又道:“那男子过来取走刚生下来的儿子,孩子母亲不会不舍么?这也太残忍了吧?”似想到了什么,她又惊讶道:“不过,刚生下来的娃不是要喂奶么?难道你们村男子也可以哺乳?!” ……一室寂静。 趴在魔霖桌前正被小锦摸毛摸得舒服的小雕半睁开眼,鄙夷地瞅了眼鬼夕。 “……应该是过了哺乳期后带走吧。”魔霖清冷的声音道。 “哇魔霖你好有才,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鬼夕惊喜地扑到魔霖身上:“爱死你啦!” …… 小锦又摸了摸小雕乌黑柔顺的毛,小雕眯着眼享受着,神色似乎很……得意?啊啊这只鸟儿真的好可爱啊…… 妖路道:“那我们白天所看到的那个男子……” 小锦动作一僵:“那个人……” 小雕似乎对于她突然停下的动作表示不满,睁开眼扭了扭身子。 小锦继续顺着它的毛:“姑姑说不让提……” 怪雪奇怪道:“那人怎么了?为什么他会住在这个西村?他是妖怪吗?” 小锦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说不得……姐姐们你们听姑姑的,忘了罢!” “真的不能说吗?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魔霖继续诱哄道:“告诉姐姐,这只雕可以借你玩儿一天哦……” 桌上正在享受顺毛的小雕瞬间睁开眼站了起来,又在魔霖凌厉的目光下委屈地乖乖趴好。 经过艰难的天人交战,小锦最终似乎作出了决定。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道:“那姐姐,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啊……” 原来那樵夫叫许祈笙,不过接近而立之龄,却给人感觉已历尽沧桑。 七年前,男子与心仪已久的姑娘成了亲,谁知第五日竟诊出了那女子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样一来,族人们便知晓许大哥与陶离姐姐早已违背过村规还暗结了珠胎。而许大哥知道陶离姐姐怀孕后,便更不肯再回东村,一来怕族人治陶离姐姐的罪,二来她怀孕需要照顾。” 二人的行为引起众怒,村长认为陶离不仅不检点引诱许祈笙,而且还是个祸害,会给桃花村带来灾难。根据族规,众人一致要求绑了陶离血祭桃神树。 “桃神树?” “嗯,是生长在西北角的一棵参天古树,十个壮丁都抱不过来,姑姑说这树活了有几千岁呢,是我们桃花村的象征。一旦有族人犯规,东村的人都是抓了犯罪者在神树前行刑以慰神灵,而血祭……是最重的惩罚。” 所谓血祭,便是将罪者绑在那神树上,由仅次于村长的祭司在祭台前作法,根据神灵的指示剑指罪者。 “那不就是一剑一剑凌迟?”怪雪匪夷所思地听着,想象着被绑之人被一剑一剑戳刺身体的每个部位凌迟而死,心里不禁一阵恶寒。“你们这真的是……也太残忍了吧?” 小锦面上也一阵难过:“是很残忍……我们村几百年都不曾施过如此重的刑罚了,陶离姐姐就算犯了错,也罪不至死啊……” 那日月明星稀,本该月缺的日子,却见残月的另一部分,在夜风的吹拂下渐渐显露出来。有一两只乌鸦在枝头“嘎嘎”叫着,冷眼看这凡间愚蠢的世人。 “不要!不要……村长求求你们,放过她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先惹的她,与她无关啊!求求你们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放过她吧……” “笙哥……” 西村的姑娘们纷纷躲在自家门前,又忍不住好奇心向外张望。 被村人一前一后抓着拉拉扯扯前进的夫妻二人,在月色的包裹下渐渐覆盖上死亡的气息。 乌鸦看着底下泪流满面的女子被五花大绑在粗壮的古树上,看着男子声嘶力竭的痛喊恸哭,看着那女子身上被剑戳了一个又一个窟窿…… “我的……孩子……”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欲低头看刺向小腹的第一剑,可是头还未低下,便紧接着第二剑、第三剑……“啊!”女子痛苦地闭眼仰起头,疼痛瞬间侵蚀四肢百骸。她的手紧紧蜷握,双腿抽搐着在紧绑的绳下不住颤抖。 “不——!”许祈笙目光空洞,呆滞地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切,双腿支撑不住软了下来,身体却无意识地拼命挣扎,两旁架着他的人更加用力地禁锢住他。 鲜血从各个伤口汩汩流出,一滴滴流进土中,滋润着千年古树的根基,树干上的血液也一点点渗进内部。 “离妹……” 气息渐冷,血腥味道随风慢慢散去。 最后一口气哽在喉中。 众人收拾东西,押着许祈笙回东村。被绑之人虽已僵硬,却仍能看出她的神色不甘,双目紧紧盯着前方祭司的方向。 死不瞑目。 “不要……不要……”被众人反向拖着的许祈笙,只麻木地望着那身上已千疮百孔的人,直到一点点远离自己的视线。 “啊!好可怕!”鬼夕大叫道。 桌上的小雕忽地被吓得炸了毛站起来,在魔霖的安抚下又乖乖趴了回去。 怪雪轻轻拍了拍鬼夕后背。 妖路道:“那这个许祈笙后来怎么样了?” 小锦神色哀伤:“他……疯了……” 第二日,逃跑出来的许祈笙跌跌撞撞地奔向古树,只看到残破的浴血红衣,和一地早已干涸的血迹。 嘴里叼着碎屑立在衣物上的几只乌鸦纷纷被惊飞。 他跑上前跪坐在地,双手颤抖着捡起地上的衣物,紧紧捂在自己胸口。 “村长说神树显灵,带走了陶离姐姐肮脏的肉体。但是我听住在附近的姐姐们说,”小锦抽泣着放低声音道:“其实是被那些豺狗野兽……给吃了……因为她们晚上有听到很恐怖的啮咬声音……” 一尸两命,死无全尸。 四人皆神色凝重。没想到这个表面热情、祥和的村庄,竟能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小锦哽咽的声音继续说道:“过了几日,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叫‘陶遗’的女子,声称是陶离姐姐的妹妹。可是虽然陶离姐姐深居简出不怎么和大家来往,但是我们从未听说过她还有个妹妹啊……” 又过了几日,祭司离奇死亡。 听说死状可怖。是被人剖开肚子,扯出了五脏六腑,且全身血液干涸,似乎被什么吸干了血……祭司狰狞的面孔惊恐万分地盯着门的方向。 又过了几日,陶遗将疯癫了的许祈笙接到西村,住在离神树不远处的院落。四年后,许祈笙恢复了神智,两人成了亲。 而那个陶遗不知有什么古怪,村长几次欲带人前去惩治,最后都伤亡惨重,无疾而终。 自此,人人谈到许祈笙与陶氏姐妹皆色变。尤其是村长,明确下令不得靠近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 “祭司的血被吸干?”魔霖听到了重点。 情绪有所恢复的小锦回道:“对,而且在那年也有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我们村上的牲口每晚都会死掉几只,而且就和当初祭司死的很像……也是血都干了。没过多久,一直为儿子伤心欲绝的许大娘也没了。大娘本就身体不好,大家猜测可能她为许大哥太过伤心,所以在看到二人成亲后,心里的大石一下子落了下来,也就放心去了。” 四人一雕面面相觑,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