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退后一步,单膝跪地:“主子,卑职去叫疾医。”
韩菀犹豫了一下,“不用。”
她怕惊动母亲,韩琮体弱,路程又长,孙氏一路很紧张疲惫。
穆寒抿紧唇。
让他去叫了侍女来,梳洗重新躺下后,韩菀让不要灭灯,想起门外磐石般守着的穆寒,想了想,她把他叫了进来。
她睡不着,聊聊天也好,她躺在床上,两人隔着纱帐,“穆寒,练武辛苦不辛?”
她想起上辈子穆寒用背部硬生生挡下流木那情形。
“不辛苦。”
能有机会系统学武,是他的幸运,今天他尤其庆幸,自己有苦练出的武艺可以胜任贴身守卫之职。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将要痊愈。”
“没这么快吧?医士说起码也得再过半月,你真是的,……”
静谧深夜,两人一问一答,大多时候是韩菀在说,说了大概半个时辰,隐约听见三更鼓,她就叫穆寒去睡觉,“去吧,我要睡了。”
她让穆寒走,却没让灭烛。
穆寒抿唇,她顺着他视线瞅了眼,不由笑道:“不吹了,我有些怕啊。”
“就亮着睡,好了,你也回去吧。”
她说怕的时候,是笑着说的,耸耸肩像调侃,但不知为何穆寒却有一种感觉,她是真怕。
并且预感,他离开后,她并不会真睡。
“白日时,卑职在车上歇过了。”
他不困。
穆寒跪下,轻声说:“卑职请守在窗下,请主子安睡。”
韩菀床畔,有一扇北窗,他不知为何韩菀会怕,但他想着,自己就隔一扇窗紧紧守着,肯定会好些。
话罢不等答应,穆寒径直起身出去了。
他亲自守在北窗下。
韩菀愣了,她起身盯了半晌,把灯吹了。
月色皎洁,一个魁伟矫健的剪影投在窗纱上,落在床榻前,猿臂蜂腰,轮廓刚劲十足。
她一下子感到了安全。
才躺下一会,就有困意上涌。
连着赶了几天路,夜不能寐,韩菀其实已经很疲惫了。
可是……
深秋的九月朔风冷冽,北风一阵猛过一阵,窗棂子咯咯作响。
他一个伤员,站在风口守一夜,次日还得骑马赶路,这这么行?
……
忽听房内细碎脚步声,门咿呀一声开了,韩菀拢着斗篷探头出来。
“过来。”
她勾勾手指,“你睡外间吧。”
分隔外间的墙侧有一榻,把被褥挪过去,韩菀睡正好合适。
墙的另一边也是一张榻,穆寒睡外间。
把门一关,各自睡下,两不耽误。
……
韩菀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她既能感觉安全,也不耽误穆寒休息。
把铺盖一卷,往榻上一搁,让他自己开箱取新被,韩菀十分愉快关门睡觉。
穆寒立在外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
其实穆寒不是第一次戍卫外间,旧时随韩父出外时经常如此。
这安排不是没有前例,不稀奇。
他说服自己,慢慢躺了下来。
可他听觉灵敏,躺在外间的榻上,穆寒能听见木墙后的衣料和衾枕的摩挲声。
忽指尖动了动,昨夜柔腻触感仿佛残存。
似烫了一下,他立即闭上眼睛。
这是逾越,这是冒犯!
他默念行功心法,呼吸渐渐恢复平缓,木墙后安静了,他睁开眼睛。
却没能睡着。
幽幽香气袭来,这是韩菀常熏的百合香,虽时间匆忙,侍女们却整理甚好。
馥郁芳雅,淡淡的香息无孔不入,无时无刻不提醒他,这个地方是主子的闺房。
穆寒辗转一夜,未能入睡。
……
相反,韩菀睡得极好。
一夜无梦到天明,神清气爽,她心情很好,指挥侍女编了个轻便的灵蛇髻,鬓黑如漆,一双明珠铛垂在白皙的耳下。
她立在庑廊下,俏生生的,冲盥洗回来的穆寒笑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一轮红日冲破雾霭,晨光微熹。
穆寒随卫在侧,他距韩菀就一步远。
目光有些控制不住,落在她莹如珠玉的侧颜上。
“穆寒,休息可好?”
“……极好。”
“那就好!”
韩菀见外面尘土扬起,车子动了,她笑吟吟:“那我们走吧!”
穆寒收敛心神,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