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上了枝头。 一条黑影悄悄地窜到了程习习的房门口,往门缝里塞了什么东西。 正当黑影起身之时,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四条黑影,迅捷地按住了黑影。眨眼间,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吱呀——” 程习习的门开了,非云捡起地上的纸条,递给了程习习。 “今夜睡不着觉,却赶上了这么一场好戏。”程习习对着非云笑道。 一道人影落在程习习面前。 细长的眉眼,锋利的嘴唇,连声音也仿佛出窍的刀锋:“属下离克,见过小姐。” 程习习恍然大悟道:“你们就是徐伯伯提过的影密卫?” “正是!属下一行四人奉命守护小姐安危。” 程习习恳切地说:“有劳壮士了。” “属下不敢。” 程习习随离克来到柴房,一团瘦小的影子被缚在角落,三名黑衣男子正守在房屋的三个角。 三人向程习习行了礼,便离开了房间。 非云拨亮屋子里的烛火。 “果然是你?”非云惊呼道。 桃儿的脸暴露在火光之下。 程习习掌开纸条,之间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玉霜与任家想要害您,小姐千万小心。” 程习习示意非云给桃儿松绑,扬了扬手里的纸条,道:“你向我示警?” 桃儿嘴里的布条还未取下,无法出声,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程习习。 “我把你嘴上的布条取了,你可不要大叫哦!”非云不放心地嘱咐道。 桃儿拼命点头。 非云手腕一挑,利刃便划断了布条。 桃儿身上的束缚一去,便膝行至程习习面前,不住地用头碰着地:“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程习习温言道:“你做了什么害我的事情吗?” “我……”桃儿低着头,不敢接话。 非云道:“你从前做了错事,到了现在,难道还想隐瞒什么吗?如今你就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才能弥补你的过错。” 程习习道:“你今夜冒险给我传信,证明你仍有忠义之心,我断不会不念你的这份情谊。” “你不说,我们也能查。”非云的眼睛瞟向离克。 离克感受到了非云热乎乎的带着崇拜的眼神,面上神色不改,心里却有种说不清楚的怪异感觉。崇拜?从来没有人用崇拜的眼神看过自己。 桃儿回想刚才被抓的一瞬间,自己还什么也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关在了柴房。程习习,不,应该说程家,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桃儿在明白这一点后,立马妥协了。 “我说,我都说。……” 程习习道:“你是说,玉霜让你帮她去送信?” “是的。那时候玉霜在小姐身边伺候,我便帮她送信。一般是送到东三胡同的吴瞎子家,这之后的事情我便不管了。可是最近半年,玉霜便不再让我去给她送信了。她常常跑出去,我也不想问她是去哪里,不过……我曾见过她有任府的腰牌。” 程习习点点头,接着问道:“你可曾见过信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不曾。有时候不该玉霜当值,她便会向我们打听小姐的行踪,问得特别仔细。” 程习习又问了桃儿一些别的事情,见她前后逻辑相通,心下便信了她□□分。 非云道:“你若是那么好心,又怎么会害小姐?” 桃儿泣道:“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自从被玉霜逼迫以来,我夜里总是睡不踏实。玉霜连小姐都敢害,又怎么会放过我?我看玉霜这段时间总是往府外跑,仿佛在做着什么计划。我害怕,害怕……” 程习习见她再说不出别的线索,便道:“你的情谊我会记着的,只是你不适合再留在这里,玉霜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桃儿脸色一白,怔住了:“小姐要赶我走吗?那我便真没有活路了。” 程习习道:“你带着你母亲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此后一生隐姓埋名。我会给你一笔银两,若是持家得当,够你一生衣食无忧,也算报答你的情谊。你可愿意离开这里?” 桃儿转忧为喜,磕头道:“多些小姐指的明路!” 非云将桃儿的卖身契取来,点火烧掉了。 程习习看着烧尽的契约,沉默了一下,道:“但是,你得留下一点东西,作为惩戒。离克,交给你了。” 非云扶着程习习走出了柴房。 身后的柴房传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离克道:“断了她左手的小拇指。” 程习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离克道:“我这便派人安排,城门一开,即可送她们出城。” “辛苦了。我相信徐伯伯的影密卫。”程习习顿了顿,补充道:“万事小心。” “是!”话音未落,离克人已不见。 “非云,你说,我会不会太心狠了?”程习习望着无边的夜色,喃喃道。 “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累了吧——”非云帮程习习掖了掖披风。 程习习苦笑了一下:“唉——若是桃儿听见我的话,只怕会说我虚伪吧?” 非云摇摇头,道:“我若是桃儿,定会感激小姐的不杀之恩。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背主求荣的下场——” “桃儿并不是求荣,她的心也没有那么坏,只是,她确实做错了事情,我必须给她以惩戒。”程习习像是回答非云,又像是自言自语。 “小姐,其实大道理你知道的比我多,你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没有做错,真的。” “呵呵,一到夜里,人就容易想很多。通过桃儿的事情,我再次觉得,抉择真的很重要。俗话说得好,‘今日的因,明日的果’。”程习习扭头对非云道,“我们回去吧。” 非云答应着,跟在程习习身后回了屋。 程习习松懈下来,才发觉身体已经疲惫不堪。程习习靠在椅垫上,任由非云帮忙松了发髻。望着铜镜中发髻散乱的自己。程习习默默地对自己说:“嘿,你今天是第一次伤害别人。虽然你把这个过程延宕再延宕,但这一天还是来了。希望以后的你,不要对敌人仁慈,也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小姐,床铺已经铺好了。” 在非云的催促下,程习习终于爬上了床。头一沾枕,她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一夜无话。 第二天,程习习早早地醒了过来,唤非云进来伺候梳洗。 正坐下来准备吃早饭,却见徐图风尘仆仆地跨进了院子。 “徐伯伯,一道用早饭吧?” 程习习起身相迎,吩咐非云多准备了双碗筷。 徐图显然一夜奔波,眼里尽是血丝,精神却很好,脸上隐不住的喜色。因有旁人在,徐图并未提及昨夜去了何地做了何事,程习习也并未提及。 “听说离克说,昨夜帮你抓了一个贼?”徐图问道。 “嗯,不过是一个心肠还不错的贼。”程习习小心地吹着热粥。 “小惩大诫,也是可以的。” 程习习道:“先前听您说起影密卫,昨夜可算见到了,身手很不错。都是您教他们的功夫吗?” 徐图笑道:“影密卫是我早年组织训练的,只听命于我一人。中间曾有过波澜,他们与我失散了。不过,那段失联正体现出了他们的忠义。在老爷的帮助下,我又重新与影密卫取得联系。现在,我已经决定将影密卫交给程家,以后便是程家的影密卫。” “徐伯伯,您也是程家的一份子,程家的影密卫便是您的影密卫。” 徐图心情大好,不住地点头道:“是……是……” 离克站在廊下,非云眼尖,疾步走了过去。两人说了什么,离克转身走开了,非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才回转身来。 “小姐,离克大哥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桃儿她们已由快马护送着出了广宁边界,往玉河去了。还有,玉霜的事正在查,有了确切消息,便回来禀告小姐。” 程习习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徐图道:“离克他们一来,便做了这许多事,真不错。” 程习习笑道:“还要多谢徐伯伯肯割爱。” 徐图故意嗔道:“跟我老头子客气,习习,你是拿我当外人吧!” 程习习拉着徐图的袖子,撒娇地摇晃着,道:“徐伯伯就会打趣我!哼!” “哈哈——有离克他们在,我也好稍微放点心了。”徐图搁下碗筷,道,“不过,你还是得当心。非云,好好照顾小姐,千万不要大意。” “是。”非云答应着。 “徐伯伯,您回去休息一下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好吧,那我回去了。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徐图一边捶着腰一边走远了。 小丫头们进屋收拾了桌子,又换上新摘的鲜花,屋子里顿时充满馨香。 “非云,你帮我做件事。”程习习沉思了一下,转身道。 非云快步走到程习习跟前,问道:“什么事?小姐。” “任家退婚的人不日便会上门。前两次都是他们主动出击,这次,该我们了。”程习习抽出一张信笺,提笔刷刷地在上面写了起来。写罢,程习习又读了一遍,这才交给非云。 非云接过信笺,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小姐,你这是……?” “没错,任家想要我主动退婚,无非是想保全他们的名声。这恰恰可以成为谈判的筹码。”程习习的指尖敲击着桌面,眼睛眯了起来,“你将信笺上的内容多誊抄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非云答道:“是!” 程习习看着窗外道:“希望离克那边可以早些传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小姐不用担心。会的。”非云的眼神也飘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