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安安静静地垂首呆坐着,被这突兀的一声吓了一跳,随即反应了过来,红着脸小声道:“我…我叫林文昭,家住乌衣巷。”
顾娇娇闻言点头,乌衣巷她是晓得的,里边多是些官宦人家正当她在林姓官员家眷中搜寻确认之际,林文昭似乎看穿了顾娇娇的思考,又补了一句:“家父乃是兵部尚书林如晦。”
顾娇娇面色一愣,随后笑开,这林姑娘虽有些胆小沉闷,可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儿。
“相逢即是缘,今日能在此得见林姑娘,是我的福分。”顾娇娇笑道。
林文昭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美人儿,脸又红了些,连忙罢手:“顾姑娘折煞我了,今日能见到姑娘这样美若神仙的女子,才是…才是我的福分…”
林文昭害羞地低下头,此话乃发自肺腑,她见过家中哥哥们房里的许多美人,却都被眼前这顾小姐给艳压了下去。
不知是哪家贵府水土,养出了这么漂亮的人儿,让她一个女子见了,竟都羞涩万分,不敢直视。
林文昭见眼前的人久不开口,于是慢慢抬头,却见顾小姐一脸垂涎,正盯着她桌上的糕点蜜饯出神呢。
那双好看的凤眼里,大写着两个字——想吃。
林文昭不免笑眯了眼,这顾姑娘不仅容貌出众,连脾性也与旁的小姐们不同,真是可爱极了。
于是林文昭稍拢广袖,双手捧着高脚碟,端到了顾娇娇面前:“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子曰‘粒黍需千汗,秋亩靠万耕’,顾姑娘快帮我分些,免我做那糟践粮食的恶人。”
顾娇娇美目一紧,晓得自己的小心思藏不住了,脸上飘来两朵红云,娇俏的声音里带了些不好意思:“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都说小女儿家心思单纯,这小小的一次分享,让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在顾娇娇的带领下,林文昭逐渐放开拘谨,同她打闹调笑了起来。
屏风那边的一群闺秀听了笑声,正抬眼向这边看来。
“那不是林家的闷葫芦吗?怎么这会子又玩得开了?旁边那个人是谁?”一个翠绿华衫的女子以扇掩面,眼睛里流露出惊羡和鄙夷。
那厢,顾娇娇将林文昭逗狠了,气得林文昭握拳抬手,佯装着要打顾娇娇,两人再次缠作一团,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沦为旁人谈资。
翠衫女子身边坐着个清瘦的古典青衣女子,她伸出纤长细指,捏住琉璃酒觞,朝嘴边送了一口玫瑰温酒,略带讥讽:“能和她玩到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
说着,她冷冷侧目看向那边,视线甫一落下,便被那素白衣衫的女子给怔住了眼。
她竟不知道上京居然有这种狐媚货色!
“她是谁?!”女子拿着酒觞的手暗自发力,语气中也带了些愠意和一丝面临威胁的警觉。
一众闺秀被女子突如其来地转变弄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么回口,还是那翠衫女子脑子灵醒,忙回:“连郭小姐您都不认识,我们这些人,又怎能得知她姓甚名谁呢?”
这郭小姐闻言,敛了怒意,收回的视线正好落在一方皱缩的素绢上。
这是她们方才一时兴起玩击鼓催花,用绢子裹上数两白银,来代替彩球的。
郭小姐一手勾起绢子,将其握在手中,眼中闪过狠意,可嘴上却是轻飘飘的:“既然不知道,那就去问问好了。”
语罢,她抬手将包银的绢子用力朝那边扔去,正好砸中了素衣女子裙衫下的小腿。
“呀!”顾娇娇小腿骤然巨痛,她脸上笑意瞬然全无,盈盈凤眼里“唰”地落下豆大泪水,濡了眼角那颗小巧红痣。
“娇娇儿,你怎么了?”林文昭已经叫起她的闺名,她见顾娇娇脸色突变,却又不得因由,于是慌张问道。
顾娇娇摇摇头,她咬牙坐正,朝腿边看去,只见一方素帕散开,里面圆润的银锞子滚落一地。
那边的郭小姐见顾娇娇忍痛的模样,只觉心中畅快无比,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佯装抱歉:“欸,怪我方才玩得开心,竟不小心将这东西脱手丢了出去,姑娘你没事吧?”
不小心能丢这么远?唬鬼去吧。
林文昭听了这声音,慌张的脸上闪过惧意,她循声望向女子张狂的脸,即刻明白了什么,立马附在顾娇娇身侧,提点道:“这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太后娘娘的庶妹郭真宁。她为人骄傲自负,容不得别人胜他半点,娇娇儿,她方才定是故意的,你且小心应对。”
林文昭很清楚,郭真宁是为什么打娇娇儿,定是她们方才嘻笑打闹,惹了郭真宁的眼,让她瞧见了娇娇儿的相貌。郭真宁虽算美人,可同娇娇儿一比,不过是萤虫之光,又焉能同日月争辉?
见林文昭一脸担忧急切,顾娇娇不难晓得,那边的女子是尊大佛,惹不起。于是她凝眉点头,呼出一口闷气,朝那边强颜欢笑:“我没事。”
“没事?”郭真宁蹙眉疑惑,“既然没事,便将帕子给我拿过来罢,这几个银锞子,权当是给姑娘你看伤问病的诊费了。”
语言里的轻贱,让郭真宁身旁的闺秀们笑出了声,她们做着事不关己的看客,仔细地瞧着好戏上眼。
换作平常女子,早就被这番话给羞哭了,可顾娇娇受过新时代教育,若是被这种手段给气哭,岂不是把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只见她将用手绢将银锞子拾好,强忍着左腿的刺痛,体态平稳,步履优雅,向郭真宁走去。
“给。”顾娇娇单手将东西递至郭真宁眼前。
可郭真宁却不接,而是问:“姑娘是哪家女子?”
顾娇娇眼波粼粼,轻声道:“顾家之女。”
“哦?哪个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