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离开京城。去汤免总得攒好路费。陈云峥掂量着手中的金元宝,笑了笑,刚才被卫知看到了,手头的金元宝还是要换个地方。该藏在什么地方呢。她上下打量了这个杂物间,上面隔了一层木板,烧炕旁的木头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烧炕前摆了四五张圆桌,还有几个木头凳子。 她想了想,抬头看了看木头架子上的瓶罐,都沾满了灰。唯有第三层第三格的陶罐似乎不受灰尘的青睐,别具一格地闪亮着乌黑发亮的光芒。她一手撑着床板抬起身子,另一只手把第三层第三格陶罐取下来。陶罐亮闪闪的,显然有人经常擦拭。这个月来,这个房间只有她和卫知两个人。她拿了这个瓶子,看了看罐瓶,里面有一卷纸。他狐疑地取出来,展开来看,里面有好几十张纸,有包药的纸、有写满了字的纸,很多都皱成了一团。上面无一不是画着各种各样的房子,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房子的结构,简单又直观。桃花村里两进的客栈上,前面是店面,两根衡量支撑着四尖角屋顶,后面是一个院子,院子里矗立着一栋小楼,楼里的格局还另外画了一张平面图,房间一分为二,五二开,里面的桌椅床都画在原来的位置。而另外几张图片,画着面馆以及面馆所处的整个淮南路。淮南路分左右两侧,两边都统一的店面风格。同样的单间,木门靠左而开,靠右画了个田字代表了这条街上所有房子的窗户所在。而店面紧连的三间屋也错落有序地呈犄角之势紧邻在一块儿。所有的房间都单独地画出平面图。厨房里两个灶台、水缸以及橱柜都在所在位置…………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用异世文字标注得一清二楚。 云峥一张张地翻看过,由原先的怒火中烧渐渐地平静下来。而后,取出火折纸点燃了火,把这一沓纸点燃了。纸上的图纸上的字一点点地被火苗所吞噬,最后一点灰也随着窗外的风飞出去了。危险被她掐灭在萌芽中。 晚上,卫知兴致勃勃地回到了房间。她没点蜡烛,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云峥,确定云峥没醒后,方取出袖子里的糕点随意放在床头,宝贝似地把怀里的宣纸展开,自顾自地嘿嘿地笑了半天。今天在糕点店铺算了一整天的账,结账后,特意向店家老板要了几张宣纸,画下了这家店铺的平面图。这条街道所有的店铺她差不多都参观过了,构造一样,布局有些不同,方位有些变化,但基本大同小异。今天这家糕点店面比较特殊,不似其他店家般的左侧开门右侧墙壁开窗对着柜台,而是两边木门大敞,仿照大户人家的照壁,在店里树起了一整块的木门隔断,5块木门拼接在一块儿,上半部分镂空竖条窗格,下半部分实木,上下连接处放着一个张着大嘴的饕餮,舌头上放着一块方正的巴掌大的糕点。取下糕点后,饕餮嘴里会自动吐出新的糕点放在手头上,方便又卫生。待客人有意,里头的伙计拿了钱,包好了糕点隔着栅栏递出来,钱货分离,很是别致一格。 她站在饕餮前研究了半日,吃了好几块糕点,还是没发现其中的玄机。老板以为他喜欢自己的东西,送了她一袋。她把怀里的糕点放在一旁,站在床铺上,摸索着把手伸到第三层第三格,取下坛子,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她吓了一声冷汗,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不对啊,是第三层第三个啊。她又往罐子里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许是她记错了也会。于是,她又重新站起来,从最上一层开始,每个罐子都取下来一一看过一遍。灰尘在夜色中飞舞,落在被子上,飘到云峥头上。云峥再也无法装睡,坐起来靠在墙上。“你不要找了,那些图被我烧了,从今以后你也别再画这些图,写这些字了。” 卫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蹲下身来,跪坐在床沿,歪着头看着她,不发一言地隔着未明未暗的月光看着她。窗外的月光不足以让云铮看到卫知的眼神,也许是愤恨的,也许是生气的,也许是失望的,云峥原本镇定的心忽然慌乱起来,但她还是强忍着镇定,说道:“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写这些乱七八糟的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 我也略识些古代文字,成国没有这种文字,其他国家也没有,要保命,就少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多年来的小心翼翼,就连“异界文字”这些词他都不敢表达出来,即使私下二人,他也用着成国的语言和她交谈。现在外面都在盘查奇装异服、外文异字之人,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被抓走。 “知知,听我的吧,我们从外面来,情况不明,还是小心为妙。”云铮缓和了语气,给了一个棒子,又给了一个甜枣,“我们来了这么久,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今天挣了钱,咱们明天去买些衣服首饰什么的,好好玩乐一番。” 以前那些侍妾得了赏赐的首饰衣裳钗环什么的,都会欢欢喜喜的。而这具身体尚未消失的记忆中,也是拿出逛街买衣服来收买生气的姑娘的。天下女子都是一样的。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云铮身上。黑暗中,云峥睁大了眼睛,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提醒着卫知刚才的举动。云铮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地也想给卫知一巴掌。最后到底也忍下了。她犯不着和女人一般见识。云铮愤懑异常,重新拉过被子,侧躺着背对着卫知。 过了许久,云峥听到屋子里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她回过头,偷偷地看着枕边人的动静。卫知把脸全部埋在被子里,呜呜地哭着,一抽一抽地,连带着身子也一抽一抽地抖动着。云峥以前也是有侍妾的,她的侍妾们万万不敢在她面前无理取闹,只会笑靥如花打扮地花枝招展地等着她临幸,更遑论一巴掌。 自从附身到这具身体,她从未见到卫知这丫头哭得这么伤心。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丫头活得有点糙,也许贫苦人家的女儿都是这般随心所欲。不像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是记忆里,她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捧着书在学校里念书的大家闺秀。也许是因为异世的原因。那个世界到底乱了纲常。女子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像她所有的侍妾一样,学些琴棋书画讨男人欢心就行了。亦或是谨遵礼教规矩,在母亲跟前学好管家事宜,做个大家闺秀;出嫁后,管理好侍妾,为夫君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替夫君处理好家族事务做好一个当家主母即可。 尽管接收了这句身体的记忆,云峥还是觉得一个女子依附男人即可。像卫知这般,时不时地背着她偷画这些建筑图,她已经说过多次了,在这里一个女子根本做不成工匠,即使外出算账,也是会被拒绝的。还不如待两人条件好些了,找个人嫁了。 这次被她抓了个正着,为了两人安危,她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烧掉了。可是,卫知哭了,哭得很伤心。在两人走投无路时,卫知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回想起刚跌落在这具身体上时,这个姑娘不离不弃地带着她离开了无边的森林。背着她去求人去给人做工。卫知从小到大也是娇养大的。为了她,卫知白白嫩嫩的手掌也起了一层厚茧子,也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脸上染上了些许的沧桑和懂事。 听着卫知的哭声,云峥也有些不舒服。她翻了个身,凑到卫知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搂着卫知,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伤心了。改明儿咱们安定下来,你想画多少就画多少。你知道的,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手无缚鸡之力,被发现了就惨了。”黑夜中的哭泣渐渐地停止下来,而后云峥听到一阵悉悉索索地翻身声音,卫知也伸出手了楼主她的胳膊,哽咽地说道:“我听你的。”云峥听到这句“我听你的”,没有以前胜券在握的得意,只有深深地挫败感。如果,如果不是她们身份敏感,也许就不用像地沟里的老鼠这般东躲西藏。幸亏当时处理得妥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连第一天的那两套衣裳,也已经毁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