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过了八点多。
桑泱在心里默念柏舟的话,八点多会发生什么?
她心思转了一圈,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装饰礼堂的学生们在聊天,声音不大,只能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一些,但并不能听清内容。
说完刚刚的话,柏舟突然间连故地重游的欢喜也都消失了。
就像她那一瞬间冒出来的侥幸念头一样,从她睁开眼睛那一刻起,事情就彻底改变了。
她最初想的是只要阻止桑泱上那辆车就能避免悲剧,这很容易。
直到她看到跟她一起穿越回来的画。
那幅画像一颗怀疑与恐惧的种子,在她心上扎根发芽,让她坐立难安。
她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让她浑身冒冷汗的念头。
会不会她什么都改变不了,桑泱最终还是会出现在那辆车上,然后和一整车的人一起,遭受惨剧。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柏舟的手紧了一下,桑泱安抚地注视着她,将电话接起来。
她先是听那边说,然后笑了笑:“没事。”
“对。”
“今天不去医院了。”桑泱说着话,目光始终注视柏舟。
柏舟握着她的手,手指上移,移到了桑泱的手腕上,找到她的脉搏,感受她心跳的频率。
桑泱又说了几句,神色和语气始终很轻松。
等她挂了电话,柏舟问道:“是姜苑打来的吗?”
桑泱道:“不是,是许颂意,她和我一个科室,我突然请假,很多工作都移交到了她手里,把她忙坏了。”
“哦。”柏舟没什么感受地说道。
桑泱笑了起来:“作为感谢和补偿,我答应请她吃饭。”
“哦。”柏舟还是没什么所谓,但是想了一会儿,她提议道,“那在家里请她吃火锅吧,我们自己煮火锅吃,把姜苑也叫上。”
她只是随口一提,但桑泱却显出了些许惊讶。
“怎么了?”柏舟问道。
“你以前可不会主动说要请姜苑来家里吃饭。”
她这样讲,柏舟才意识到好像是这样的,她和姜苑一见面就吵架,平时都是能不见就不见,根本不会主动说要一起吃饭。
但是那三年里,姜苑帮了她很多忙,也关心了她很多。
“偶尔请她来一次。”柏舟只能含糊地说。
桑泱就没再追问,只说:“那我明天见了她跟她说。”
大概是装饰工作快要做完了,那几个学生陡然松懈下来,嬉笑打闹起来。
礼堂的门窗都关着 ,风都被挡在了外面,但是天窗上照入了一束温暖的阳光,投映在地板上,那束光泛着金色的光芒,光里飘动着微小的灰尘。
小礼堂变成了一个温暖安静的地方,安静到连那几个学生的奔跑和嬉笑都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柏舟握着桑泱的手腕,静静地说:“我想把那束光画下来。”
那束光很特别,既稳定,又像是代表了某种生命力与希望,很好地安抚了柏舟心里的恐慌。
桑泱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会儿光,她没有柏舟那样纤细敏感,但也觉得这束光很治愈。
“那我们回家。”桑泱站了起来。
柏舟却没有动,她仰头看着桑泱:“我不想动,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这里是封闭的,没有风,唯一的缝隙,照入的还是希望。这里让人感觉很安全。
柏舟现在像一只努力地把头缩紧壳里的蜗牛,想把时间熬过去,想把桑泱也藏在她的壳里,然后把时间熬过去。
而事实上 ,除了熬,她似乎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我们晚一点再走吧。”柏舟又说道。
桑泱只好坐回了原处,她有种无力感,可是对上柏舟柔软的目光,无力感又会渐渐地消失,她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只能陪着柏舟。
她们在这里待了不知多久,期间柏舟接了几个电话,有画展策划人打来的,也有一些合作得比较深的合作方来关心出了什么事。
但每次挂了电话,柏舟都会告诉桑泱是朋友打来的。
“是帮我策划画展的朋友打来的。”
“是上次让我画她们家杂志插画的朋友打来的。”
桑泱知道柏舟的这个习惯,对柏舟来说,只要是认识的人,都是朋友。家门口的保安和她打过几次招呼,于是对她来说,也是朋友。
她第一次听到柏舟提到朋友这个词,是她们认识不久后。
从那天礼堂初见后,柏舟就经常来找她,她像是一点都不觉得这样频繁地找一个刚认识的人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