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一切，望着滚滚而去的江水，望着那些直插云霄的高楼，望着头顶这座抬头不见其顶的“滨江大酒店”，雍坤心里沉重，仿佛觉得自己如江上漂浮的一片树叶，只有随波逐流。既不能靠岸，也无法靠岸。既不能被冲进大海，也不能停息。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将被江水带到何方。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方向。

今天，他又要去面试一家公司。这家公司面试的地点就是在“滨江大酒店”。他本人对这家酒店并不熟悉，听说过，也常常见过，但是就是没有去住过，也没有去过。在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上写着这家公司的名字叫“鑫鑫集团”，集度假山庄，农场，旅游，动植物园，地产等业务，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招聘广告上写着招聘各种各样的人，诸如总经理，总监，大区经理，行政人员，销售经理，客户经理等等等等。雍坤打算应聘客户经理这个职位。所有这些职位并没有要求简历，只要求在某月某日某时直接到“滨江大酒店”的三楼会议厅面试。

电梯里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通往三楼会议厅的走道里也走满了各种年轻的男男女女女。在会议厅的里面，在一排排整齐的会议桌前，坐满了数不清的男男女女，会议室两旁的过道也都站满了各种男男女女。绝大部分男女都是年轻人，主要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每一个人在进入会议厅的时候，都要求在门口领取一张纸和一只铅笔。这张纸上要求填写应聘者的名字，年龄，学历，应聘的职位等等。雍意识到自己显然比其他人年龄上大一些，觉得有些伤面子，拿着纸和铅笔，悄悄的走到过道的后面。望着这片黑压压的人群，他粗略估算了一下，大约有六十七人。在会议室前面的主席台上，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服打着花纹领带的年轻人，他们在做什么准备，时而像在说什么话。显然，从他们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出，他们是今天的主持人。会议室里议论纷纷，说话声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声音。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下来。”站在台上的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平头男人拿起一个话筒开始说话。他说话声音高亢，加上扬声器的帮助，他的声音几乎让整座酒店颤抖。他用有力的充满激情的语调高声宣讲了一些关于公司的情况和招聘广告上说的几乎一模一样，然后又说一段长话。会议室里显然有人已经不耐烦了，议论声和说话声渐渐就要压过主持人的说话。主持人不得不用更高亢的声音要求所有的人安静。人群总算静下来一些。雍坤几乎没有听清楚他在上面说什么。

突然人群安静下来。雍坤听见主持人说：“现在，每个人都站起来，我们来一起做一个游戏。”“哗啦啦”的起立响声，还有响亮的桌子碰撞声。

“我们先用一根手指敲打你的手心，听听敲打的响声。”主持人大声说，并在讲台上示范动作。台下和过道里所有的人都带着好奇的各种表情开始做这个动作。

“现在，用两根手指敲打你的手心。”主持又说，又开始示范。于是所有的人做这个动作。

“现在，用你的右手掌拍打你的左手掌，再听听声音。”

于是，会场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巨大响声。几秒钟后，主持人用他高亢的声调总结出了一个结论：一个手指两个手指是拍打不出响亮的声音的，只有巴掌拍打巴掌才会有响亮的声音。也就是说，只有靠大家的力量，我们才能实现公司的梦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接着叽叽哇哇的又说了很长一段话。

雍坤听不清楚。他既听不见，也没有听，也不想听，他鄙夷的微微一笑。在那时候，他心里断定这家公司显然不是他期望的那种公司。他不仅不期望去这种公司工作，而且更加蔑视这样的公司。他知道他不相信这样的公司，他的直觉也不相信这样的公司。他心里想起了两个字：“传销”。

他望望一些在过道走来走去的人，望望坐在座位上认真听讲的那些人，望望那些显露出各种表情的各种形状的脸型，他再次逃离似的离开了会议室，离开了这座酒店。

江水绵绵不绝，阳光依然耀眼。这座巨大的城市既显露出它庞大的繁忙的现代化的气息，也显露出午后一般城市里惯有的那种懒散和疲倦。雍坤行走在江边，感觉到困倦和阳光苍白。他心里在想，下一步是回宿舍呢，还是到哪里去逛一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