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停止练拳,惊讶地看着这一慕:向来与他同步搏斗、同步修行、同步练拳的幼魔,第一次对外人的兴趣超过了对他的兴趣,正绕着芳芳飞行,相距不过一尺有余。
芳芳一无所觉,只是通过慕行秋的神情猜到事情有异,“怎么了?”
“它它在绕着你,好像还在嗅闻你。”
“这种事情从前没发生过吗?”芳芳虽然看不到幼魔,目光还是左右寻找,将身体挺得更直,有点手足无措。
“左流英每七天盯着我和幼魔,三年多了,幼魔的目光从来没向他扫过一眼,你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真是奇怪,左流英要是知道绝不能让他知道,芳芳,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芳芳渐渐地感觉到似乎有一阵极轻微的风在身边吹拂,心情越来越愉悦,“为什么?首座研究真幻多年,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禁秘科左流英是个疯子,他没准会把你拆散,或者把你当成诱饵,到时候”
“到时候我就能跟你一块接受首座的观察了。”芳芳随意地说出这句话,随后伸开手臂,感受那股环绕身边的微风。
幼魔停住了,也伸出一条手臂,与慕行秋搏斗时如同细铁棒一样坚硬的手指触碰到了对面人类的手指,同时嘴里咔嗒咔嗒叫个不停。
芳芳仍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是身子微微一颤。轻声说:“它在碰我吗?”
慕行秋点点头,更加惊讶了。
“真怪。”芳芳的声音更低。好像怕打扰到这只幼魔。她闭上双眼,胳膊伸在空中一动不动。
近一个时辰她都保持这个姿势,对面的幼魔从始至终模仿她的行为,稍远一点慕行秋也不动,目光渐渐由惊讶变得柔和欣喜。
噗的一声,幼魔消失了。
芳芳睁开双眼,怅然若失,抬头望了一会星空。好一会才说:“它对我说了许多话,可我一句也听不懂。”
“你能听见它说话?”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这里。”芳芳指着自己的头,“我想它没有恶意,它的声音特别温柔。”
“我就知道,它本来是要找你的,当初站在祖师塔内。我是存想你的模样才得到念心传承的,它寄居在我体内就是一个错误。”
芳芳没有得出这样的结论,“不对,在养神峰我见过你与幼魔打架,那时候我不知道它的存在,它也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兴趣。”
回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次,慕行秋当时正想方设法隐藏幼魔,所以没有告诉芳芳真相,“那就奇怪了,为什么相隔几年之后。它好像突然变得对你很熟似的。”
硬壳行驶的速度变慢了,芳芳重新对长鞭施法。坐在边缘,低头看着平静的海水,眼中所见仍然是满天的星月,还有她自己的容颜。
有意思的是,修行者总要训练自己不要过于在意自己的相貌,可他们的相貌却会越变越精致。十九岁,凡人女子已是不小的年龄,大都已经结婚生子,过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对一名道士来说,这才是漫长旅途的开始,芳芳走得稍快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她微微扭头,脸上挂着慕行秋再熟悉不过的微笑,“幼魔跟你真像啊。”
慕行秋一呆,他跟幼魔一点也不像,那是一个淡蓝色、枯木桩似的小东西,甚至不像是人类,更不可能像他。
突然间他明白了芳芳这句话的意思。
按左流英的猜测,幼魔很可能是念心之力产生的,与梅传安留下来的五字咒语有关,它平时寄居在自己的“心”里,它肯定了解主人的一切想法,开始的时候他愤怒、惶惑、暴力,它也一样,所以双方打来打去后来在申准面前,双方共同应敌再后来又一块练拳学咒语。
芳芳说得没错,幼魔与他像极了,甚至知道他心底最深处的情绪。
他喜欢芳芳,在养神峰,这种喜欢还没有强烈到压过一切的程度,所以幼魔感受不到,现在,它感受到了,所以要看个仔细。
幼魔不懂得掩饰真心,一见面就直白地表露出来,只是它说的话对方一个字也听不懂。
想明白这些,慕行秋的脸有点红了,嘴中嗫嚅,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坐在这里。”芳芳拍拍自己身边的地方。
慕行秋走过去,犹豫一会才坐下。
两人都是庞山道士的标准坐姿,双膝并拢,跪坐在小腿上,一块看着在海水快速摇摆的长鞭,还有满天星月和他们的倒影。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他们既没有存想,也不是观看风景,只是觉得根本不需要开口,静静安坐就是他们最渴望的对话方式。
“野林镇的人还能找回来吗?”芳芳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