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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魔教圣女一气之下竟摇铃唤出百十条大蛇,且俱是些花纹旎艳剧毒之蛇!魔教圣女一声令下,霜州剑客便被毒蛇缠住,动弹不得。眼见着那青绿大蛇森寒毒牙便要抵上霜州剑客脖颈,妖女咬着牙道,'这蛇毒会将你五脏六腑都蚀空,从内到外腐烂。即使如此,你仍是要说你不曾爱过我么?'霜州剑客垂首冷道,'姑娘自重。'圣女连退三步,气极反笑,眼中流下泪来,'好!好!好!好个霞姿月韵的江霜州!罢,罢,罢……'三个罢字一声轻过一声,圣女转身便走,只留被蛇缠住的霜州剑客一人。待圣女走远,蛇四散游走,又惊到无数侠客按下不提。只说那霜州剑客,虽蛇口逃生,却仍怔怔站在原地不离去。  诸位看官,由此看,这霜州剑客真对魔教圣女无情否?我看未必。只是二人身份悬殊,又正邪两立,爱字难言。魔教圣女放荡不羁,不在乎名节身份,而霜州剑客则不然。各位看官,你们可知,武林盟主江桤之便是这霜州剑客,如今二十有六仍不娶妻不纳妾,房中一人也无,可见对魔教圣女思念之深。一对佳偶,偏有缘无分,可恨天道无常啊。”  民间不少描写魔教圣女与武林盟主的爱恨的话本,茶馆的说书人今日讲的便是其中卖得最好的一本——《江湖韶华录》,听闻此书作者是真正见过三年前那场“剿魔大战”的,便不似其他作者那般胡写。故事之外,霜州剑客已经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虚岁二十六,是这些年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魔教圣女却是不知所踪。  这时候一个女声冷哼一声,“那霜州剑客莫不是个胆小鬼么?为何不敢不去寻那圣女?”  说书人循声望去,看见是门口逆光处站了个淡绿衣裙的女子。他摇摇头道,“魔教圣女早在大战后就消失匿迹,真是有心隐匿,定当改头换面,如何寻她得呢?”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反正这故事也都不是真的,有什么好听的。”她走到一个一个十一二岁少年身边,一把拧住少年的耳朵,“走啦,天天就在这听故事,给我回店里帮忙。”  “ 辰掌柜?!”一个妆容精致的妇人突然惊叫出声,搀了婆子慢慢走向女子,“嗳呀,辰掌柜,您今日要开店?是又制了甚么好物么?”  辰掌柜笑应了一声,道,“是。今日未时开门,货还是不多,售完就关店了。”说罢,她拽着少年的手腕走了。  妇人连连点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  辰掌柜的店在却月城最繁华的位置,因辰掌柜太过随性的缘故很少开张,一年之中开店的日子加起来不足三个月。甚么下雨了不开,起雾了不开,热了冷了都不开,天气太好了要赏花不开,雪景很美去郊游不开,或者单纯的心情不好也不开。即使开店,辰掌柜也不会从早开到晚,常常是什么时候想起就什么时候开,无聊了就关店去捣鼓她的后院。  虽说如此,但整个却月城、甚至整个泽郡的贵妇人还是希望拥有更多“香膏铺”的妆品。香膏铺的妆品品质远远超过市面上其他妆品这种理由先按下不提,香膏铺的均价也是远远超过市面上普通的妆品。店里一小盒最便宜的口脂就得普通人家的娘子省吃俭用近半年,这就够那些在后宅无聊的有钱妇人们炫耀攀比了。香膏铺的货品种类多而总量少,很多妆品下架就再也不会有了,“限量”二字逼得一些贵妇在店门口布了眼线,就等那香膏铺开门。  回了店里,辰掌柜和少年将所有妆品分门别类摆上货架,不同种类、不同香味的妆品用不同的外盒装好。  做完准备后,辰掌柜打趣少年道,“含光你成天就听些江湖故事,读些话本子,竟是不愿意读圣贤书要去做侠客么?和你同龄的孩子都想着考功名呢。”  穆含光撇了撇嘴,嘟囔:“功名何用,高官厚禄又有何用,辰姊不知伴君如伴虎,一朝君主一朝臣,朝堂水可深着呢。那些人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光风霁月,内心却是想着落井下石赶尽杀绝。倒不如去学武,江湖纵马,仗义逍遥。”  辰掌柜叹了口气,她知道穆含光大抵是有着什么悲惨的经历的,毕竟不是每个流浪的少年都能穿满绣金银线的袜子和锦缎的靴,也不是每个流浪少年都能识文断字的——至少也是书香门第或是大富之家。  她揉了揉少年乌黑柔软的头发,“江湖……江湖也不同你想的那般恣意。你腿上有旧疾,虽说已经治了,却还没好全,跑跳江湖多少会有不便。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苦楚,一旦入了江湖浮沉,想脱身都难了。”  近几年来描写江湖恩怨的话本越来越多,引得许多少年渴望着成为大侠,天下扬名。因此,民间也小小地掀起了一阵尚武的风气。  中午吃过饭后,辰掌柜小憩片刻,等到了开门的时辰,店外已经候了十来个丫鬟婆子。她们见辰掌柜开了店门,有些立刻跑转回去报信,剩下的自觉排成一队,就站在店子门口。穆含光根据她们排队的顺序挨个给了写有号码的木牌,待会儿她们的主家来了便可拿着号码牌购物了。  辰掌柜这里有规矩,东西只卖给亲自来店里的夫人小姐,不卖给婆子丫鬟。这是因为辰掌柜最厌讨价还价,不想和些觉得多省钱是表现对主人家忠心的丫鬟婆子浪费口舌,而且店里不同颜色的唇脂、胭脂,不同香味的香膏、香泽,都是要用的人亲自挑选、试用才能选到最适合自己的。  早间遇上的那个妇人是第一个,她是泽郡郡守的正妻,虽然年岁渐渐大了,但保养得体,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按理说该是香膏铺主动向她提供妆品,以起宣传作用,但香膏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更多人来买自己的产品,否则也不会如此随性地开店了。  “辰掌柜,这次又有什么好物?新的眉黛?胭脂?敷面的粉?哦对了,上次我买的真珠花容蜜露用完了,店里还有存货吗?柳夫人买的七白养容膏我试了一点也挺好的,想买几盒,店里有吗?”妇人站在柜台前,眼中闪着亮光,急切地问。  辰掌柜不疾不徐地排出十二个盒子,一一拧开,分别是十二种不同的红色:“这是新制的唇脂,比以往的更滋润,涂上后,嘴唇晶莹饱满,红艳欲滴,且有不同的颜色,可以配不同妆容。”   “您说的真珠花容蜜露没有了,如果觉得好用下次会再制,您可以试试蜂胶百花霜,效果也很好。”  “七白养容膏还有几盒,可以给您拿。”  这边辰掌柜在给妇人介绍各种新品,穆含光则引了已经赶来的贵妇人们去到店内的“等候室”休息。这些等待的贵妇、小姐们每人拿了一个号码牌,等上一个顾客买完后就能拿着牌子去买东西了。等候室十分宽阔,还用珠帘隔出了一个个小空间,既隐秘又开放,珠帘内的椅子上都垫了厚厚的垫子,地上铺了羊毛地毯,小几上还堆了点心。  她们等候的时候可以先翻阅桌上的新物志,这本小册子详细地介绍了新妆品的名字和功效。了解到自己需要什么之后,她们可以更有效率地选购,毕竟店里只有辰掌柜一个人操持,小伙计穆含光现在还只能打个杂什么的。  两个多时辰后,最后一个客人也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地走了。辰掌柜让穆含光去关了店门,自己则在柜台算起了今天的收入。  “净赚三十两,今天我们去王家酒楼吃吧?你上次说想吃羊皮花丝和小天酥?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辰掌柜笑着对穆含光说。  穆含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是不是挺贵的?我们就在家里吃吧?”他一直觉得香膏铺生活挺拮据的,虽然单次收入都还算不错,可架不住开店少啊,三十两可能要用一两个月呢。  但他不知道,外面卖的包子三文钱能买两个,普通的商贾一家一年的花销也就十五到二十两银子。却月城是泽郡最繁华的城市,金多物更贵,若是城外自给自足的农民,一年都花不到五两银子。  这样对比来看,他在香膏铺的生活已经算是很优越了。  辰掌柜还是带他去王家酒楼吃了羊皮花丝和小天酥,还点了奶汁炖鸡和虾炙。王家酒楼的主厨是京城来的,听说是某个告老还乡的御厨的弟子,宴席菜做的一绝。辰掌柜吃得挺开心的,她吃东西不挑,吃什么都很开心;穆含光觉得菜做的一般,只能说是没出错,就是这几道菜该有的味道而已,没什么惊喜。  但穆含光知道,辰掌柜是真的宠他。这几个菜都是他几天前提过想吃的,也就是一时突然想吃,随便提了一句,辰掌柜就记住了。  “你今日听的那个话本……你看过么?”辰掌柜放下筷子,低头喝着茶。  穆含光以前是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现在倒是被辰掌柜带偏了,“看过,怎么啦?”  “你看过还去听说书啊?真浪费钱。”辰掌柜笑着说,眼睛眯成半月型。作为一个商人,她长得并不精明,眼睛和脸蛋都是圆圆的,给人很亲近的感觉。  “主要是想听说书人的评价,而且他们也会补充很多书里没有的东西,我还做了注呢。”  “那你知道,这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吗?”  “后来?江霜州回了江家,勤勉修剑,济世度人。魔教圣女失踪了,应该是隐退了。”  “是呢,这故事真没意思。好啦,回家吧。”  辰掌柜率先站起来,转身打算离开。转身的一瞬间,笑容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