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笙站在病房窗帘后面,看着云谦礼的车子离开,她之前活着的时候,爱恨情仇都是恣意,自觉没有亏欠谁,倒是被辜负了不少,她不喜欢拖泥带水,不喜欢欠谁人情,可想起临终前云谦礼那一句轻声轻语的“瑾笙”,还有他脸上纵横的泪痕,总觉得好像还是欠下了点情债。佛家讲因果,了一桩因果,便离着青灯古佛更近一步,瑾笙有点好笑地想着,难不成因果未了,就让她多在这世间轮回十年? 没过多久,雨势渐大,瑾笙拉了个椅子坐在窗边看雨,正走神呢,病房的门被推开,瑾笙回头,看到来人,挺意外地站了起来,迎上去问着:“您怎么过来了?不是有晚宴吗?” 来人看着屋子里摆放的玫瑰花,轻微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的助理说着:“把花都拿出去。”说着脱下沾染了些许雨滴的外套,瑾笙伸手接了,对方看了看她素颜的气色,问着:“还以为病得要撒手人寰,果然是骗人。” 瑾笙陪着笑脸,说着:“我真要是快撒手人寰给您挣不着钱,您估摸不会来看我吧。” 谭于哲没有接话,坐到了沙发上,瑾笙给他倒了杯热水,又去冰箱里拿了瓶冰镇的矿泉水摆到谭于哲手边,她自己坐到对面,问着:“苏冉晚上表现怎么样?” 谭于哲不屑地笑笑,说着:“上不了大台面的小家子气,一晚上傍着身价最高的珠宝商不松手。” 瑾笙笑道:“也没什么可指摘的,这叫识时务。把我身上的代言匀几个给公司其他人吧,我最近有点累,可能要请长假,您行行好,准了成不?” 谭于哲把玩着手中烟盒,大概顾忌瑾笙,并没有点上,冷言冷语说着:“休息两天我没意见,歇长假就算了,为什么把代言匀给别人,我同意没用,商家不会同意,别人不是梁瑾笙,顶不起那个名号。” 瑾笙没接话,谭于哲突然拿起桌子上的那盒巧克力,扔到桌边的垃圾桶里,说着:“别太作,把自己弄得廉价了,没人给你后悔药。”说完拿起外套,直接走了。 玫瑰花和巧克力都被谭于哲扔进了垃圾桶,瑾笙觉得有点好笑,继续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雨,她以前怎么会钻了牛角尖,就是想嫁给这个剥脱了她所有生活乐趣的男人呢?现在想想,真是无趣,无趣得很。 梁瑾笙复工,妆容精致地出现在了新片发布会上,是她去年拍的一个古装片,内容乏善可陈,倒是花巨资请了不少一线大腕,近期会在院线上映。梁瑾笙对这个片子没多少印象了,都是在影视城拍的,有些动作戏全部用的替身,倒不是梁瑾笙偷懒,是谭于哲不让,怕出闪失。剩下的就是对台词,梁瑾笙倒是想好好演,可是对手戏的演员们不太专业,好多能出彩的地方都糊弄过去了,导演也像是专门圈钱去的,急功近利,没有细致的功力。梁瑾笙孤掌难鸣,便做了和稀泥的,也随便演了。 瑾笙最后的日子里,最遗憾的事情是没能够留下几部特别出彩的影片,她好像把精力用错了地方,忙着算计上位,忙着赚钱盈利,忙着风花雪月,就是忘了本业,她本该是个女演员。春红匆匆,转眼就成泥,要是能留下个不朽的名作,该多好。重新来过,瑾笙不想再那么糊弄着和稀泥了,她得留下点值得自己,也值得别人纪念的片子。 单采的时候,记者问梁瑾笙怎么评价这部影片,梁瑾笙笑道:“未尽人意的地方很多,希望下次能够做到更专业。” 周玉在一旁听得脑门冒汗,记者明显也听出了话里有话,想要继续追问,不过另外一个记者突然插话问着:“您前几天的一个珠宝代言,为什么突然换成了苏冉呢?” 周玉忙说着:“请提问关于电影的事吧,谢谢谢谢。” 梁瑾笙抬手示意周玉没关系,回答着:“最近太累了嘛,你们记者还能休个假,我只要生病的时候才能算歇假,精力有限顾不过来。” 又有记者问着:“听说您接下来准备拍杨成杨导的新戏,出演女一号,第一次合作吗?” 梁瑾笙略一沉思,说着:“您哪里听到的风声,我都不知道呢。” 周玉又是后背上一阵冷汗,瑾笙怎么可能不知道,明明跟她提过的,杨成的新戏开了天价请瑾笙做女一号!周玉赶紧再次打断,说着:“还是提问这个电影的问题吧。” 终于过了单采,周玉在保姆车里一脸气急败坏,哭丧着脸说着:“瑾笙,姑奶奶!您今天风格不对啊!跟刺头似的,杨成导演不是打过招呼了嘛,您怎么就成不知道了!” 梁瑾笙当然知道,上一遭她拿着天价报酬出演了杨成的片子,烂片,十足的烂片,她后期看到成片的时候也挺惊讶砸那么多钱怎么能拍得那么烂,上映之后在权威影评网站上只有不到3分,连带着她都被封为烂片影后。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脑子进水不成,费精力和时间去拍个烂片,给十亿都不干。 周玉挺无奈,说着:“好在没有签合同。” 晚些时候听闻风声的杨成亲自打电话过来,梁瑾笙客气道:“不好意思啊杨导,谢谢您的错爱,可是我最近状态真的不太好,准备歇假调养调养,实在抱歉,期待我们下次合作。” 过了没多久,谭于哲电话也追了过来,语气不善问着:“怎么讲话出尔反尔,杨导挺生气,去认个错,答应出演。” 梁瑾笙沉默了片刻,说着:“杨成睡女演员是出了名的,您这是让我拿天价片酬□□吗?剧本你看过没?没逻辑没情节没内涵,这么水的片子你让我演,您昨儿不是还警告我别把自己作廉价了吗?谭先生您这么双标可不好,这片子我不接,您找苏冉她们演吧,估计求之不得呢。” 谭于哲好像没对梁瑾笙这么直白地怼过,也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继而说着:“你考虑清楚,继续这样的态度,离雪藏也不远了。” 梁瑾笙无所谓道:“藏着吧,我就当歇假了。” 谭于哲好像要发脾气,说了半个“你”字,直接挂断了电话。在一边的周玉和小美都一脸惊恐,周玉郁闷地捂着脸,说着:“祖宗!你怎么敢这么跟谭先生讲话!小心他跟把你藏了!你是他一手捧起了的,他能捧你,也能捧别人!您赶紧去谭先生那里认个错好不好!” 小美也挺担心道:“瑾笙姐,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也别对谭先生讲狠话啊,瑾笙姐,拍什么不是拍啊,您以前只要谭先生派过来的活都接下来的。” 梁瑾笙见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说着:“没事,红有红的活法,不红有不红的活法,我心里有数,对了周玉,你帮我打听打听一个叫孙一的导演,现在的话,应该还挺年轻,三十出头吧,跟他联系一下,我想见见。” 周玉还沉浸在得罪了谭先生的颤抖之中,有气无力说着:“孙一是什么鬼啊?我都被您吓成孙子了!” 梁瑾笙笑着拍打了周玉的脊梁,说着:“走,请你们吃点好的,跟着我担惊受怕怪可怜的,往肚子里填点美食平平怨气。” 三人去开了小灶,吃了顿热辣辣的火锅,周玉看着梁瑾笙吃得那么爽快开心,忍不住问着:“瑾笙,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感觉这两天你不大对劲儿。” 梁瑾笙涮着牛百叶,说道:“就是突然想开了呗,周玉,我说真的,别忘了给我联系下孙一。” 周玉见套不出什么话,便不再多问了,开始下虾滑。 晚上保姆车开回住处的时候,梁瑾笙下车看到了一辆车牌号挺熟悉的奥迪,刚想走过去,突然从后面杀来一辆越野,急刹车到梁瑾笙身边,谭于哲下车攥着梁瑾笙手腕把她塞进车里,梁瑾笙吓了一跳,却是挺疑惑地问着:“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关心我?见你一面都挺难,怎么隔三差五跑到我眼前了?” 瑾笙说的倒是真话,以前见谭于哲总不是那么容易见的,得讨好,得费点心思,得朝思夜想。 谭于哲启动车子,说道:“去跟杨导道个歉,说片子继续接,这事儿翻篇,没人计较了。” 梁瑾笙说着:“我不会接的。” 谭于哲冷笑,挺轻蔑地看了一眼梁瑾笙,看得瑾笙心里发毛。谭于哲直白地质问着:“你有什么拒绝的资格?” 梁瑾笙心里猛地就悲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