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从前院宴客归来。
他推门而入,不免觉得有些紧张。方才挑盖头的时候,纯懿朝他明媚浅笑,他只觉得看了心都要化开了。之后走出新房往前院去,他的心依然如打鼓般跳个不停。
于他而言,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毕竟新房中的妻子对他来说,其实还是一位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
之前他在皇宫里看见过几次纯懿,都不是什么正式的见面。
再往后就是他向皇上求娶叶赫那拉氏格格之后、太后下旨赐婚之前,他于纳兰府见过纯懿一面,那次他们两人说了几句话,他算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格格也隐隐约约作了回应。
“春和,你能在老太太面前说,你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要求娶叶赫那拉氏的格格,我听了很欣慰,也觉得格格有福气。”额娘伊尔根觉罗氏曾私下里这样同他说,“只是,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不过只听皇后娘娘说起格格,即使在宫里远远见到过真人几次,那也不算熟悉。在别的事情上,你一向眼光甚高。可在自己的婚事上,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地陷进去了?”
“也不是陷进去了。只是觉得,叶赫那拉格格的确不错。”
“那还是因为皇后娘娘赏识格格,对吗?”
“儿子也不清楚。只觉得,听皇后娘娘提过几次后,儿子再在宫中远远见着格格,就会心情很好。与格格的两位兄长说话时,也会觉得很亲切。明明还没有与纳兰府有什么指婚订亲,却仿佛已经把他们当作一家人了。”
伊尔根觉罗氏听懂了,只是她看出傅恒还不怎么明白自己的心思。
她笑笑,并不点破,只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也许就该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思了。不说了。日后你要好好待自己的福晋。你们俩是要搬出去另辟府居住的,福晋还年轻,你已经在外做了几年差事了,能帮衬福晋的地方,你要多帮衬,多担待,知道吗?”
“儿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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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纯懿见傅恒进来,她也觉得紧张,起身向傅恒行礼问好。
傅恒走上前扶她起来:“夫人不必如此客气。私下里叫我傅恒就好,也可以称呼我的表字春和。”
“是。傅恒。”纯懿努力让自己自然地微笑,不要那么表情僵硬,“傅恒也叫我纯懿就好。”
“纯懿?我倒还不知是哪两个字?”
“字义取了纯粹美好的意思。”
傅恒从架子上取了纸笔和砚台,他铺纸研磨,提笔在纸上写下纯懿二字,又偏过头问纯懿:“是这两个字?”
“正是。”纯懿端详着那幅字,想了想,主动又说,“傅恒的字,苍劲有力、笔走龙蛇,果真是字如其人。”
“算不得什么,幼时为了练这一手字,没少吃苦头。纯懿,纯懿——这名字很好听,寓意也很美好。我早就听闻,叶赫那拉氏长辈与汉军旗文人多有交游来往,果然是文学素养深厚不凡,从夫人的名字上就可见一斑。夫人也写我的名字?”
傅恒自然地牵过纯懿的手,将笔放在纯懿的手中。
“好啊。”纯懿笑了笑,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她注意到傅恒取的宣纸四四方方,右侧写着她的名字,左侧留出的位置她正好可以写他的名字。
因为方才傅恒牵她手的举动,她落笔时手有些发抖,不过还好,待她运笔时心情平复了很多,不影响字形。
傅恒看着纯懿的字,也微微一笑:“夫人的字大气磅礴、雍容饱满,看着倒颇有书生墨客的风骨。启蒙时应当是得过大家指点的。”
“从前是阿玛教我写字。后来,我也仿过额娘的字。”
“夫人家族曾出过容若先生这样的大文豪,自然是家学渊源,令人敬佩神往。”傅恒待那幅字墨迹干了之后就卷起搁在架子上,他转过身又问,“对了,夫人出阁时可取过表字?”
“嗯。似乎是从前长辈就定下的,不过一直封存在伯母那里,没有同我说,按照规矩,出阁前一晚伯母才拿给我看。”纯懿对自己的表字也是有些陌生,“取的是退慧二字。”
“退会?是哪个退字?又是哪个会字?”
“是慧眼慧心慧根之慧。退则是韩退之的退。”
傅恒沉吟片刻,才道:“你的表字倒是有趣。”
“我也是昨日才知道长辈给我定了这个表字的,读起来还很是绕口,日后也怕是不会多用。”
傅恒将笔墨纸砚摆回原处,他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没怎么动过的糕点甜食,问道:“是不合口味吗?”
“有些甜了,可能吃不太惯。”纯懿选择实话实话,“傅恒都喜欢吃甜食吗?”
“我不大吃甜的——”
傅恒想起宁琇上次无意中提起府上五格格爱吃甜食的事情,于是他故意讨巧命人今夜在新房准备一些甜食垫肚,却没想到摆了乌龙,纯懿根本就不喜欢。
可他又不知现在要怎么和纯懿提起,只能摸摸鼻子说:“你可以让陪嫁使女拿方子给膳房的人,叫他们做你爱吃的东西。实在对不住啊。我不大吃甜食,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类型的——”
“嗯,无妨,我还不饿。”
傅恒不想让气氛沉下来,忙顾着找话题。他看到纯懿发髻上簪着的琳琅珠饰发钗,又说:“夫人戴着这么多发钗,重吗?我替你除去?”
“啊,不必劳烦大人了,我唤使女进来做就可以了。四音——”纯懿一着急,又脱口而出大人二字。
“叫我傅恒就好。”
气氛又有些尴尬了。
好在听到纯懿的声音,四音很快进来。
“主子方才唤了奴才?”
“是。替我把发饰都拆了吧。让玲珑去备洗澡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