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张男人的脸,在她眼前晃过,她越想便越觉乏味。
硬算起来,照料郑廷棘四叔郑瀚玉的那段日子,倒还算得上宁静太平。
那时候,郑廷棘出门远游,她独守空房也是百无聊赖。老太太郑罗氏找到她,言说老四卧病在床,无人照料,仆妇小厮丫头一律不敢近前,便想托付她照看一二。
直至今日,宋桃儿也不明白,为何郑罗氏就看中了她,把这个宝贝儿子交给她照看。只是那时候,郑廷棘不在家中,她闲着也只是应付婆母与他那些姬妾的挑衅。有件差事做做,既打发了辰光,也好避开这些人。
郑瀚玉的脾气很坏,但却比郑廷棘好上许多,很多时候他乱发邪火,打砸物件儿,也只是在生他自己的气,从未伤及过她。
他本性高傲,到了这个田地,更是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起初,他不肯与她说话,她便不说,每日只在一边静静做些针线。
即便是不良于行,他也不肯让人喂饭,一日三餐定要在桌前用膳。原先服侍的人,战战兢兢,唯恐伺候不周到被老太太责怪,全然不顾他的感受,这才惹的他大发雷霆。
换言之,那些人从未真正想过郑瀚玉的感受,他们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必要伺候的主子,一个不得不应付的麻烦。
原本他有一个那样光明且不可限量的前程,是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口中的青年才俊,是老太太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还有一个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未过门娘子。可一夕之间,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从万众瞩目到人人可怜,宋桃儿肚中文墨有限,说不出什么来,却能明白这滋味儿定然很不好受。
彼时的郑瀚玉,其实并没有外人说的那样可怖而不可接近。在她眼里,他就像个骄傲的孩童,不肯让人看他的伤处。
宋桃儿悟不出来别的道理,却能懂得,他并不需要可怜同情。
她便只是陪着他,端茶倒水,或张罗些杂事,简简单单,也平平淡淡。但这样的日子,却是安宁祥和的。
渐渐地,郑瀚玉也愿意同她说几句话了,只是所谈大多是他往日军中见闻,及外头那广阔天地的雄壮自在。她所知无多,见识也有限,但看他说起外头的事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便也觉得开心。
如此一来,郑罗氏对她便是格外的另眼相看,便是她婆母也不敢再肆意的欺凌她。
甚而有一次,郑廷棘的一房宠妾,因着些杂事跑到海棠苑寻她的麻烦,被他撵了出去。隔日,她便听说,那女人被送出了府。
宋桃儿甚至觉得,并非是她在照料郑瀚玉,而是郑瀚玉庇护着她。
后来,他的腿疾终于大好,她替他感到由衷的欢喜——这样一个男人,怎能一世困在病榻之上?他该去外头,一展拳脚才是。
她记着两人的身份,自此再也没有踏入海棠苑一步,然则府里还是渐渐传起了些闲话。
那个久不归家的郑廷棘,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归来,勃然大怒的质问着她到底做了什么,有没有对不起他。而后,完全不理睬她的否认,将她推倒在床上,行使他丈夫的权力。
“没有的,真的什么也没有……”
宋桃儿双眸轻阖,喃喃自语着。
的确什么也没有啊,他们本就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人。
唯有那么一次,那日她去小厨房拿了些洗剥好的果子,回来却见内室有人,便避在了软壁后面。
来客,便是郑瀚玉当初悔婚的未婚妻常文华。
宋桃儿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
那女子生的极美,姿态娴雅,一袭素淡衣妆,好似在守节,却越发像仙娥下凡。
郑瀚玉喜欢上这样的女子,那是不足为奇的,他二人在一处,便是一双璧人。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郑瀚玉便吩咐下人将她领了出去。
常文华离去之时,满脸泪痕,薄施的脂粉也被冲开了。
她回到屋中,才走到榻边,郑瀚玉却忽然搂住了她,将头埋在了她的怀里。
她吃了一惊,本想挣脱,却在觉察到他微微的颤抖时,停了下来。
“别瞧这男人下不得地,力气还是一样的大呢。”彼时的她,脑中竟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郑瀚玉才推开了她,复又是一脸漠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这么一次越矩了,真的就这么一次。
那时海棠苑无几人侍奉,屋中更是唯有他们两人。之后,他们谁也没再提起那日的事情。
若说还有什么好男人的话,郑瀚玉大概算一个吧。
宋桃儿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