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说得对,就算是钢筋铁骨也顶不住今天这么一通折腾,贺亦欢之前一直自诩年轻抗造,今天才知道了什么叫精疲力竭。
他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肩膀早就肿了起来,一动就疼的钻心,嗓子里更是干得像是有个火星就能烧着了似的。
他一进屋就把包扔了直奔吧台,拧开一瓶矿泉水,仰起头咕咚咚灌了下去。
“啊!爽!”
一整瓶水下肚,贺亦欢半死不活的身体里终于被续了一口仙气,从来没觉得水这么好喝。
他把矿泉水瓶精准投射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扭头一个飞扑把自己扔进了豪华大床里。
深夜的锦宁万籁俱寂,深秋临动,偌大的城市里只有街灯的微光,连虫鸣鸟叫都不见踪迹。
贺亦欢抱着柔软的被子把脸陷进去,闻着被子上高级的雪松香,忽然被一股莫大的孤独感席卷了。
那孤独感就像这香水一样,不在意的时候闻不到,一旦注意到,就再也摆脱不了。那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心头,并没有多夸张,却无孔不入地彰显着存在感。
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镇定和坚强。
飞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尖叫声回荡在耳边,贺亦欢抓住枕头蒙住脑袋,徒劳的想要把那些声音隔绝,手指却在轻颤。
谁说他不怕。
从万米高空坠落,今天他差点死了。
贺亦欢想到了今天飞机上的那些情侣,现在的他们应该正相拥在一起,亲抱抱举高高,互相安慰分享着劫后余生的感动和幸福吧。
单身惯了,以前贺亦欢有的时候会想一个人也挺好,但是在这种时候他却忍不住的想要找个人抱着,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但是即便是这种普通人看起来再简单不过得愿望,对他来说也遥不可及。
“有反应了吗?”刘常乐紧张的凑到周京的手机前。
周京紧盯着屏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再等等。”
屏幕中的贺亦欢抑郁低沉了一会儿,忽然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撒泼,兴致来了干脆抱住被子就是一通劈里啪啦的胖揍,嘴里还骂:“不争气的单身狗!别人都有你没有!一个女朋友就足够,一个你他妈都没有!”
周京:“……”
颜柠:“……”
刘常乐:“……”
“可能因为是大妖,药效发作的慢。”周京有点尴尬, “再看看再看看。”
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
三人又看着贺亦欢在房间里各种发疯,还给一个叫白新月的打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
贺亦欢的骂人技术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全程不带脏字,但字字扎心发自肺腑,情到深处惹人落泪,骂到激烈处让人惭愧,一句话都不带重样的。把对方骂的嗷嗷求饶,最后好像还叫了爸爸。
直到凌晨两点,贺亦欢才消停下来。大堂里的三人早已灌了满脑子浆糊,东倒西歪神志不清,只有周京还坚强的挑着三眼皮勉强支撑着。
忽地,周京坐直了,指着屏幕:“你们看他在干什么!”
颜柠和刘常乐勉强坐起来凑过去看,然后瞬间精神了,不可置信地对视。刘常乐惊得都结巴了:“他他他刚才是接了一桶……摆在床头了?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
周京严肃地点点头:“好像是的。”
颜柠的表情一言难尽,艰难地说:“如果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我想的那样的话,那他可能真的是个普通人。”
周京困惑地揉了揉太阳穴,能看得出有点失望,但是还不死心也不相信:“怎么会呢,不应该啊,他长得那个样子一看就是个妖啊。”
“头儿,”刘常乐作为一个实习调查员,虽然困得颠三倒四,但此时还是非常有眼力见的主动上前,“这么久都没反应,要不我在这看着,你们先去睡会儿吧。”
周京意犹未尽的看着屏幕,却见画面中的贺亦欢倒腾了一番手机后也关了灯,盖上被子睡了,看上去不会再有其他动作。
最终还是抵不过困意,周京拍了拍刘常乐的肩膀,把盯梢的光荣任务交给他,再三夸奖一番,带着颜柠找地儿休息去了。
嘀嗒,嘀嗒,墙上的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刘常乐眼镜下面打架的眼皮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彻彻底底地黏在了一起,栽歪在了沙发上,手机无声的滑落到了一边。
没有人看见,屏幕上忽然出现了异常的信号干扰,闪动了一下,变成了一片雪花。
八楼,豪华大床房的大床上。贺亦欢的呼吸绵长缓慢,已然睡得很深。
月光透过没合拢的窗帘洒进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清冷淡然的青白色,他的睡姿不老实,歪七扭八,一条胳膊在被子外搭着,从肩膀到指尖的线条却完美得诱人,侧身的角度让锁骨反射的光影异常清晰,颈部的皮肤光滑细腻,依稀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让人有种想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一袭黑衣无声地出现在床头。
钟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喉结上下滑动,艰难地把这冲动克制了下去,灼热的视线却几乎把床上的人烧穿一个洞。
七百三十五年没见,这人却仿佛一点都没变,明明做了那么多可恶残忍的事,却还能没心没肺的睡着,看起来依旧那么纯净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