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静昙居之前你是什么人。”
“你只不过是段府最下等的奴婢。”
谢狰玉上前一步,伸手勾了胭雪一缕头发,淡淡道:“你家段大人是本朝吏部令书负责官员职位升迁,他官位不错许家也是一门清贵,可你比得上我王府的下人?我父亲是圣人亲兄弟我将来更是要袭爵的王贵!我自小到大身边伺候的都是宫廷婢女,她们更不用说,许多都是有学识知尊卑的良家子。还有我王府里的家奴,自小学得规矩,他们认主生来就知道是我谢家人,还要经过选拔,礼仪规矩哪样不是千教万教才能上来服侍,不仅眼界做事不比一个吏部令书家的大,做的他们好,跟他们比你呢。”
“你凭什么自认比她们好哪里好?”
谢狰玉蔑视的轻笑,他摇了下头,当真觉着她天真干脆脱掉自己的衣物就进了浴桶,清亮的水声惊醒了胭雪。
她摸着刚刚被谢狰玉扯疼的头发,头一次得知他心里待她是这样的想法。
人分三六九等,人上人,中等人下等人,她以为奴才就都是一种,原来这其中还分的特别不同,不同世家里的奴婢也分的很清。
看主子家的地位、权势、财力就能看的出来,她发现谢狰玉说的竟然让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王府里的下人跟段府的下人,哪怕是最底下的也有不同,不同在好像他们比别人府上更有底气,见识规矩也多有说法,那段府呢。
段府应当也是有自己的家业的,否则光靠她父亲的俸禄也不完全够那么大一家使的,也因为大部分钱财都用在主子那里,下人们内部争的便很严重。
有的做的好不一定能得赏,但做的不好了就一定是罚,这在上头的主母看来就是管家有方,但其实对下人来说就小气极了,也苛待极了。
自此为了伺候上面,很大可能是为了应付不出岔子就行,不会再进一步。而换作更有权势财力的府上,下人为了让自己的能力价值赢得上头的看重,赏赐也许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不重要,更重要的而是获得到主子们身边去伺候的机会。
因为赏赐是一时的,要站稳脚跟,让主子依赖自己,需要自己为他做事,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如此才会有更多的机会赢得恩赏。
通过谢狰玉的话,胭雪朦朦胧胧的似乎知道了点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嫌她空有美貌博恩宠,与真正能为他做事的婢子不同。
谢狰玉泡在热水里一身慵懒之意,闭着眼根本没去管胭雪此时是什么反应,他说的已经够多了,也不期望她懂什么。
倒是她唯一的,拼了命的想要求他原谅,也要留在他身边的那股韧劲被他看在眼里,就在被她盈盈一双眼眸极其渴望的盯着时,就跟她说了那些道理。
想来他自己也颇为可笑,竟去期望一个婢女明白这些,他让她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他又不是真叫她去勾心斗角,就她那点子脑子,怕是会先死在里头。他恼她不听话,不懂自己什么身份,没几斤几两还要弄出那么些是非,他留她在身边本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看的有趣。
可她勾他上了床,还不安分不知好歹,还想卖可怜博他怜惜同情,说她没有能耐她还是有几分能耐,谢狰玉又不是正人君子心里哪会不自己作怪,别人难受可以,让他难受就是不行!
“嗤。”他闭着眼又鄙夷的轻笑出声,“天真。”
“我,会,学。”
预料之外的话附和了他。
沙沙的轻柔的嗓音就在他背后响起,不知什么时候轻手轻脚走过来的胭雪已经靠在了浴桶旁,她挽起袖子,露出了细瘦的手腕,手里拿着香胰子,在谢狰玉睁开眼看过来时,就把香胰子打在他背上轻轻的揉擦。
胭雪脸上没有半点绮思,与谢狰玉对视,虽还是愁眉可怜的模样,却处处透露出想要在他心中做的更好的决心,她央求,“世子,教我。”
说话间也不忘伺候谢狰玉,手掌心在抹过香胰子的地方滑动清洗。
她病过一场其实还没好全,说话的姿态也不像从前那样心思飘浮不定,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不安分,如今突然就好多了,光下为了不伤着嗓子,说话慢吞吞的,眉眼间乖顺恬静,有一丝端庄的脆弱感。
“你让我教你什么?”谢狰玉盯着她问。
胭雪观察了下,他方才说了那番话之后就没有再动过气了,此时应该不会发火了。
她说:“世子,做主,教的,我,都学。”
谢狰玉目色淡淡一变,看了胭雪很久,她看不懂谢狰玉的眼神,但感觉她这么说就不会惹他生气了。
确实谢狰玉问她要教什么,她根本不知道,还不如就让谢狰玉做主,既然他看不惯她所作所为,那就交给他教她,她也不想一世就这么活的浑浑噩噩,不明不白。
她看谢狰玉的眼神和表情温顺极了,甚至还能感觉得到这温顺中的垂涎。
试想他说的也不错,她出身虽然是段府的嫡女,可她这么多年过来了,就没正经学过什么,刘氏打的就是将她放养,让她自生自灭的主意。
放她在下人堆里,下人里有什么好学的,天天耳濡目染,十几年过来,她还能有段府嫡小姐的影子吗,那除非她天生文曲星的命,生来不凡有慧根才行。
胭雪四五岁时就已经不做那种梦了,她站在什么地方,困在什么处境,就得低什么样的头,谢狰玉不比她在下人堆里见识的人好。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生是王孙,后是王贵,只要他肯教她明白些处事道理,她就能少走些弯路,少吃些苦,说不得以后还会有让她报复刘氏的办法。
她现在是不如他,不如他就请他教她,让她学,这不好吗。
谢狰玉甚至可以透过胭雪的眼睛,看到她对他的渴求垂涎,这本该是让他感到冒犯和讨厌的,他也确实有丝不悦,就像捏在手里的麻雀反而飞到了他头上要吸血。
可他还是没有选择做点什么甚至将它打下来捏死,或许是因为感觉到新鲜,觉得有意思,又或是被她一副纯情无害,柔弱又贪婪的样子吸引,谢狰玉看不出表情的抚摸了下她的脸皮。
胭雪轻哼了声,才扶住浴桶,不至于因谢狰玉的力气磕上去,她感觉到危险,是从谢狰玉眼中流露出来的危险,他好像要吃人一样,他连呼吸都热了几分,急了一点。
胭雪看见谢狰玉这样反倒是不怕了,她在谢狰玉眼中身子虽然僵硬了,却不可避免的因他而心跳加速,这屏风后面的气氛不知不觉就变的怪异了,她甚至可以预见下面发生的事。
可是在摸了几下她的脸后,谢狰玉又收回了手,他的想法让胭雪捉摸不定,总之他也没有答应教她的事,没有个明确的回应。
但胭雪隐隐有感觉,这应该算是同意了。
她后面也不再多嘴,一心做好当下的活计,伺候的谢狰玉清洗的舒适干净。
他换好衣服进了寝室,胭雪替他把头发擦干,直到谢狰玉入榻她离开,这一夜就像一页书被翻过了篇。
胭雪重新回到了静昙居,见过她的婢女看她的目光都有些避讳,在她发觉不到的时候,盯她又盯的很新奇,谁都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世子饶过她的。
除此之外,这些下人因为她的回归,待她的态度也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以前是多少没把她放在眼里,也不知道她是谁,现在就不是了。
下人中也不是各个都知道她是谁,如今对她的印象稍微提一提,也就知道世子身边有个得宠的婢女,叫胭雪。
不管是在待她好坏,只要她能常年在世子身边,在下面人眼中那就是得宠,是看重。
但之前在门前跪的凄惨的胭雪也被人看在眼里,除了知道她得宠,也知道她人有些“狠”,知道她的分量再不是以前那样轻了。
是以,底下的人也开始试着向她靠拢,有时是套话她怎么讨回世子喜爱的,有时是向她散发好意,经常接触的婢女就想靠她提点,或是沾点情面,能得到更多伺候主子的机会。
这些胭雪都懂,只是变化来的太快,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关注与示好,不仅不太适应,还更加认识到了人趋名逐利,见风使舵的本能,这就是现实。
胭雪在这样的氛围中应付的有些手忙脚乱,她像只初生的小鹿跌跌撞撞的做事,容易敏感也容易不安,时不时就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好,这些都被谢狰玉看在眼里,他什么也没说,仿佛那点子事情不值得他费心。
“世子的冬衣做好了,姑娘拿给世子试试,若是不合身再改。”
胭雪如今接触的谢狰玉的事情多了,负责给谢狰玉量体裁衣的刺绣姑姑便把衣服都递给她,还顺便说了下她们婢女的衣服也已经在让其他绣娘在做了。
“这么快,这才入夏不久呢。”胭雪是真的好奇,在听刺绣姑姑说话时,又看到了来登门的赵荣锦。
刺绣姑姑疑惑的看着她,有些了然她应该是新拔上来的婢女,还为她解惑:“不早了,以往都是提前就安排好的,不然等冬天来了,再做衣服就晚了,公子们只能穿去年的旧衣,尺寸还不合适,那可是我们的罪过。”
胭雪一边听着,一边已经分出心神在想赵荣锦来做什么了。
庭院里可以听得见箭靶入钉的声音,赵荣锦站在一处喝彩,“好!”
谢狰玉余光一瞥,倏地抽箭拉弓方向对着赵荣锦,给把他当卖艺的这小子来上一记,谢狰玉作了个势,赵荣锦便哎哟一声不好,抓着他的随从挡在身前,一面求饶,“谢二哥,这是做什么,弟弟上门可是有好玩的找你,季同斐还让我快些跟你说呢!”
他家的随从也知道自己主子不靠谱,却还是忠心的挡在跟前,也跟着为了自己和主子的小命说好话。
谢狰玉一脸冷漠的啧了声,觉得赵荣锦求饶的太快太没骨气,这孙子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他不过抬眼,就看到了送刺绣姑姑走的粉白黛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