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沉默良久,才道:“……也没有吧。”
“其实也不是自我贬低,”季吟秋觉得自己用词有些太锋利,改口道:“就是有些讨好型人格。”
闻言,望舒莫名想起了凌越和何月好几次挡在她身前的肩膀。
凌越的肩膀是很宽的,肩线平直,连带着脖子到背部那一块挺拔如松,凛凛然不可动摇,加之起伏的肌肉线条,力量与美感兼具。
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沉静,坦然,蓄势待发,全然是保护的姿态。
所以她一点都不会害怕,也不会生出其他的负面情绪。
何月挡在她面前的时候,有种强撑着的虚张声势和为母则刚的悲剧意义。
在她背后的望舒依旧还是不安的,恐惧的,甚至有种负罪累累的愧疚感:
没有她,何月不会这样。
更遑论何月还会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说:
刚生你之后,为了照顾你,我辞去了工资优渥、未来可期的工作;
为了方便照顾你、给你提供更好的条件,我才这么辛苦开了这家超市,天天进货出货,还要应付难缠的顾客;
要是没有你,我早和你爸离婚了,但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总归不好。
……
望舒从惶恐到感恩到怀疑自己到自我贬低,已经快被压垮了。
时至今日,她还是在想,何月为她牺牲了这么多,她却想着要逃离,是不是太过不孝?
养育之恩深重如山,她却因为何月有一点点强势而想要疏远,是不是太过无情?
时时的愧悔和挣扎将她撕成了两半,也让她痛苦不堪。
所以每当何月露出不满意的神色,望舒都会自我检讨,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望舒觉得,自己的讨好型人格可能就是由此产生的。
“你还记得上半学期的时候我们俩周日出去玩,你带我去吃了一家泰式餐厅吗?”季吟秋的问题让她从渺远的回忆里回到了现实。
望舒点了点头,意识到黑暗里对方可能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她很喜欢吃泰式菜,尤其是香香甜甜的椰奶冻和酸酸辣辣的冬阴功汤。
于是那天下午看完电影,就带着季吟秋去了她常去的Summer餐厅。
结果季吟秋很不适应酸甜口的泰国菜,除了觉得甜品椰奶冻很惊艳外,其他都不太接受得了。
时至今日,提起这件事,望舒都还有些歉疚:“我应该先弄清楚你喜欢的口味的。”
“你看,你看,”季吟秋像是料到了她会说这个话,“明明我当时也很想尝试一下泰餐的味道,所以我们一起做了去Summer吃饭的决定——你又没有强迫我去。”
“但是你发现黄咖喱牛腩不是很符合我自己的口味的时候,就开始自责,前后跟我倒了两次歉,觉得没有去到一家我很喜欢的餐厅就是你的责任。”
望舒有点想反驳,但又没说出话来,她确实觉得自己的提议让季吟秋扫兴了。
季吟秋继续絮絮叨叨:
“可是我觉得无所谓啊。”
“你跟我分享你喜欢的东西,说明你把我当做亲近的朋友;但人又不是完全相同的,不喜欢朋友的分享不是很正常嘛。”
“你又没有按着我的头一定逼我喜欢。”
“就像我总是会跟你啰啰嗦嗦讲我前几天看过的小说、磕过的cp,你对这些又不感兴趣——难道我就不应该跟你讲吗?”
“没有没有。”望舒连忙道,“你说的故事有时候也很有意思啊。”
“那不就得了。”季吟秋捏捏她的手指,语气超级夸张,“你这——么好,我又不会因为跟你一起吃了难吃的东西、一起看了无聊的电影就讨厌你了。”
“别人也一样。”
“如果有人因为你干了一件不完美的事情,就不喜欢你了,那你还是不要跟他有来往好了——这是那个人的问题。”
望舒眼圈有点红,情不自禁地反握住了季吟秋的手,想说话,喉头却有些哽咽。
对方好像知道她心里的感谢,安抚地摸了一下望舒的手背。
然后季吟秋将床头的手机摸了过来,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不知道看了什么:“你今天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因为凌越没给你点赞?”
被说中心事的望舒一时有些羞赧地把脸蒙进被子里:“啊,说出来好丢人——因为他没点赞就开始怀疑人生。”
“这有啥;不过我总觉得他对你有好感,”季吟秋沉吟了一下,“这样,明天我跟你换个位置,我坐凌越右边,你坐我右边,看看他什么反应!”
望舒有点想试探一下他,但冬令营已经只有4天了,剩下的每一天都是她和凌越同桌的倒计时,她有些舍不得:“你这好像在惩罚我。”
季吟秋给她打气:“望舒,你支棱起来!不要让他太得意!”
第二天,两人果真换了位置。
那时候凌越正在笔记本上整理晚上给大家讲课的资料,感觉旁边有人坐下,还没抬头,唇角就稍稍弯了起来。
“早,”等他写完了那道题目的最后两步,抬起头来,表情就是一僵:“你坐这儿干什么?”
季吟秋还在记恨这个让望舒难受的罪魁祸首,态度不是很好:“怎么了,不行?”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季吟秋一眼,向后靠了一下,想去看望舒,结果季吟秋跟着同步向后靠,挡住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