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持借机整治穆清止,自打将人带回去,三五日了也没有放人回来的意思。幸而还派了寺里的小和尚来穆家送了一回信,不然穆家人真要担心穆清止是要被扣在白马寺当和尚了。 “听那小和尚说,二公子这几日也不消停,早课也不上,经书也不抄,只管天天儿翘着二郎腿在房梁上戏弄那几个叫野蜂蛰了的小和尚,已经气哭了人家好几回了!”红袖一边帮穆姝梳头,一边转告小和尚的话,“他走前还让我们快些去求宗净大师,好早点儿将那个祸害弄回家来。” 穆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面皮抽啊抽,而红袖忍笑的脸就在自己边上晃来晃去的。 “……小和尚多早晚来送信的?”穆姝愁得只觉自己又老了几十岁,“信现在是在娘那里?” “卯时。那会儿姑娘还睡着呢,就交给夫人先收着了。”红袖麻利的梳完头,又见穆姝犯愁,想了想便道,“不过奴觉得二公子行事应该不会太过分,左不过是被拘在白马寺里太憋屈了,这才有些闹腾,姑娘你也是知道的,二公子平日里就喜欢到处跑,偶尔病了在榻上多躺几日,就会想法儿逗弄姑娘的。” “哼,他身子好的时候还不是也老逗我?”穆姝撇了撇嘴,但多日不见,还是有些想他了,“快,我们快去看看二哥心里都说了些啥。” 每日这个时辰,穆林氏都在厨房准备朝食。心急的穆姝一路小跑到厨房,就见穆林氏坐在桌前看着信笑。 “姝儿,快来看你二哥,真是,满纸笑话儿,逗得娘都笑的不能了。”她笑着将信递给穆姝,“你大哥方才看了哭笑不得,只道‘原以为他在寺庙里吃苦,结果仿佛过的比在家时还痛快’。” 穆姝接过信来细细一看,就见穆清止在信中写了好些和尚和香客发生的趣事,并自己为了驱赶后院里所有的蜂虫鼠蛇有多么的卖力云云,最后信尾还提及自己再过三五日便会回去,叫他们安心。 看罢信,穆姝揉了揉有些笑酸的脸颊,这才算是放下心了。 再说那日无辜代过的阎刀阎,直到第二日响午才转醒。虽然醒了,但前一日朝食也没吃多少,又浑身疼痛,于是那一日也歇着了。待到第三天缓过劲儿再要去继续做木桶,就瞧见能干的元七早已将木桶做了个七七八八,已经没啥他能搭得上手的地方了。 阎刀阎无法,只能干坐在边上看元七完善那个木桶,偶然再殷勤的端茶递水,好体现自己并非是一点都帮不上忙。 元七显然不是很习惯被人伺候。每每当阎刀阎睁大了牛眼一脸期盼的将茶递到他跟前来,或者巴巴地将他要用的刨子凑到他手边的时候,他也只能不甚自在地接受他的好意。为了早日摆脱这般尴尬的氛围,他便暗中牟足了劲儿,好早早将木桶做好。 如此赶工之下,这天终于完工了。等待多日的穆姝见了成品。因为是第一次试用,所以木桶做的不是十分大。饶是如此,也足有穆姝的胸口高。打开密封用的桶盖后,她踮脚趴在桶沿处往内张望,便看见这个木桶内的上方和下方都有匝了一圈细木条,好用来安放内置用的小罐;桶身略下处开了一个小口,自下向上地斜插了一根木雕的空心圆长棍,用来让酒水流出。乍一看虽然小些,模样也略有不同,但与自己之前看过的煎酒桶已经十分相像。 穆姝满意之余,很是夸赞了阎刀阎和元七的手艺。元七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反倒是没怎么动手的阎刀阎高兴地手舞足蹈,仿佛那真是他全力做出来的木桶一般。 既然关键的煎酒桶已经到手了,那酿酒的事情势必也要继续了。于是此后两三天,她们两个便躲在角落里叽叽咕咕,又暗中弄了些米栗,依照之前试过的那般泡水、煮熟、纳凉、添水、拌酒母,最后封盖发酵。 因上次酒液已经有点霉气,她们这次便留了点心眼,什么东西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又按红袖的建议,弄了好几个小坛子,就如试做菜肴一般,每一个小坛子掺水加酒母和发酵时间都标记的有些区别,好研究那种做法发酵出来的酒液更好。等所有准备都做妥当后,他们这才小心的将所有小坛子都藏进了柜子里。 穆林氏连日来只能在饭点瞧见穆姝,而红袖又一改平日的稳重,做事颇有些毛糙起来的感觉,一时便有些疑惑。待问她们这几天都在忙什么,一个说要练字温书,一个说要帮忙研磨递茶,她一个错眼不见,就让她们又溜了。偶尔她挂心,端了甜汤米粉送到穆姝房里,就发现屋里何尝有人,那桌上的临帖分明还是几日前的进度。 这下穆林氏有些急了,满屋子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最后只能担忧地问路过的元七道:“元公子,请问今天可见到我家姝儿和红袖了吗” 元七略一想道:“朝食后久不曾见到穆姑娘她们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唉,平日里总是黏在我身边的孩子,这几天却老是见不得人影儿。”穆林氏蹙眉愁道,“也不知道是跑哪里去玩了。若是她跟红袖在一处还好,若是她单独一个人跑出去那么久,岂不是有些危险?我光是想想就担心的不得了。偏生她大哥还在当差,二哥还在白马寺没回来,不然还能帮我看着她些。” 说着她越发担心起来。 元七沉吟片刻,末了安慰穆林氏道:“穆夫人先别急,我大概知道穆姑娘现在何处,你略等等,我这便帮你去寻她。” 恰巧闲出毛病来的阎刀阎耳朵尖听见了,便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也说要要帮忙一起去寻。 穆林氏大为感激。 阎刀阎脚下在走,嘴里也不闲着,一路上只管不停地问元七要去哪里找穆姝。不想,元七一声不吭,脚下走的飞快,带着聒噪的阎刀阎拐了几个弯后才道:“到了。” 阎刀阎抬头一看,却是之前他们抬过木料的那座废屋。 “这里不是——”阎刀阎很是震惊,才嚷嚷一声,就被元七淡淡地斜了一眼。 他这才压低了嗓音小声道:“这不是你家吗?” 元七不置可否地淡然道:“走吧。” 阎刀阎心里直犯嘀咕,但转念一想,这房子一看便是有些故事,想来定是元七以往的经历定是有些坎坷波折,人家既不愿意多言,那他一个知书识礼的书生就更不好刻意多打听了。 心里这般想,他便抬脚急忙跟上去了。 元七才进废屋,就闻到一阵混了柴火烟气的淡淡酒香。紧跟其后的阎刀阎一时没留意,差点就撞了上去。 “哎呦元小哥你干嘛杵在门口,幸而小生反应快,不然你那小身板还不得被小生撞飞了。” 元七充耳不闻,只管直接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厨房,酒气便越重。间或还有女子略尖的说笑声传出。果不其然,一进厨房,他就看见穆姝和红袖两个人满面绯红,正精神亢奋地蹲在灶台前手拉手地笑。 当略有醉意的穆姝和红袖抬起激动到发亮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元七难得皱起了眉头。 迟来一步的阎刀阎原本还没有察觉,等缩肩抬臂地贴着门框和破墙挤进来后,他这才迟钝的闻到了酒气。 “我们终于成功了!”沉浸在成功的欣喜中的穆姝欢快地将自己手里的杯子展示给元七和阎刀阎看,“看,这是我们刚才煎出来的酒!” “嗯?这酒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他就跟狗一样用力耸动着鼻子满屋子地闻来闻去,然后又探头探脑的对着锅里那个熟悉的木桶看来看去,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这不是小生做的木桶吗?小生本来还奇怪是干什么用的,原来是用来酿酒的啊!真厉害!让小生尝尝——” “不要!不给你喝!”穆姝生怕阎刀阎过来抢她的宝贝酒喝,于是就用双手搭了个桥盖罩在杯子上,并一脸不乐意地拒绝道,“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酿出来的第一杯酒!我要留着给我大哥和二哥喝!” 说完她仿佛想起什么,便又歪了脑袋改口道:“不对,这是要拿去卖的!要卖好多好多银子!然后再给大家买一堆好吃的东西,再盖一座又大又好看的房子!” “没错没错!”高兴傻了的红袖只管点头,不管穆姝说了什么,她都只会在边上不停地附和。 元七又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用有些无奈的口吻对穆姝道:“穆姑娘你喝酒了?” 穆姝抬了抬头,但元七长得实在太高,她仰面看他,直把脖子都仰酸了。于是她便冲着那个讨厌的高个子笨拙的招了招手,口里含含糊糊道:“蹲下——蹲下来——” 元七没有拒绝,依言乖乖的蹲了下来。但即便如此,他的视野还是比穆姝高出一大截来。 矮小的穆姝心里觉得不痛快,于是想也不想的张开双手。只听啪的一声,她肉呼呼的小手掌就那么糊到了元七的脸上,然后就那么顺势抓着他两侧的腮帮子肉,一个劲儿地把他往下拽。 那一刻元七的神情颇有些错愕,只能呆滞的由着穆姝扭着自己的脸往下俯身。等到了穆姝终于满意的平视高度时,元七弓着背,几乎算已经趴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