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你才是叶烁的话那么,我是谁?”
在那片现实与灰色虚空的交界地带,叶朔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对着身前那个美丽的白衣少女轻声问询道,衰老的声音里满带着难以掩藏的虚弱。他之前在胳膊上划出伤口依旧流着血,那些血在地上积成了一片渐渐扩大的血泊,甚至蔓延到了灰色的虚空之中也不知他那枯瘦如柴的身体里到底哪来的那么多血。
白衣少女收回了点在叶朔额头的手指,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叶朔那些蔓延到了虚空中的血那些血没有如同那片房子一般在虚空中碎裂消散,依旧顽固的保持着自己血液的形态,在那片仿佛没有重力的虚空中,凝结成了一粒粒飘散的血珠子。
叶朔也不着急,他似乎仅仅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指望少女回答他的问题,他此刻看起来也没有先前那般的愤怒了或者说,近乎于麻木。他也不再去看那少女,就那么低着头默默的坐在椅子上,双眼的聚焦在少女身后的虚空某处游离着在之前,那是“王萌”尸体所在的位置,此刻早已经在虚空中消散无踪了。
他感受着血液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的奇妙感觉,突然寂寥而孤寂的叹息了一声:“真是无趣。”
“是啊,无趣。”白衣少女点了点头,出人意料却又自然而然的附和了叶朔一句,清冷漠然的声音里依旧没有蕴含任何情绪,就仿佛仅仅只是一个披着美丽人皮的机器人一般,“那么,你决定好了吗?”
少女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朔却是莫名其妙的听懂了,他沉默了一会,抬起头,对着少女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你想问我什么呢?是问我决定好去死了吗?”
叶朔突然站了起来,他那衰老虚弱的身体里不知从何又涌现出了一股力量,虽然并不多,但起码这让他能够用肢体语言去表达自己的愤怒愤怒的朝着少女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咆哮,那胳膊上还在流淌的鲜血被甩了出去,沾染在了少女身上,在那纯白无瑕的白衣之上印衬出了点点梅花。
“你不愿意死?”少女歪了歪头,虽说是疑问句,但其中却实在是没有蕴含多少疑惑的语气,依旧漠然的不似真人。
“当然不愿意。”叶朔似乎是累了,挥舞的胳膊停了下来,撑在膝盖上费力的喘着气,“你是叶烁,我也是,凭什么死的是我?”
“因为你是叶朔。”少女答道,她身边飞舞着的蝴蝶仿佛是倦了,轻轻的停在了她的肩上,美丽迷人的翅膀一扇一扇的,竟是带出了一股慵懒的倦意,“你是我的过去,是愤怒,是欢喜,是憎恨你是我身体里早就应该被丢弃的那些糟粕。”
“然后呢?”叶朔反问了一句,苍老的面容对着少女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他说道:“丢弃了我,就真的好吗?抛弃掉所谓的人性,磨灭掉感情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吗?”叶朔在说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少女的脸,反而紧紧盯着少女肩头的那只蝴蝶。
叶朔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他是“叶烁”,少女也是“叶烁”,他们本应该是一个整体的,密不可分的一个人,却因为某收容物特性,硬生生的被拆分为了本应该只是概念上存在区分的“情感”和“理智”,也就是所谓的“本我”和“真我”。
这一遍遍的轮回,一遍遍的经历悲欢离合,一遍遍的要他杀死“王萌”,目的便是要消磨掉叶烁的情感他的身体越来越苍老虚弱,这便是明证,证明他所代表的“情感”快要消亡的明证。
事实上,他和那个白衣少女虽说都是叶烁,但其实也都不是叶烁,他们只是叶烁的一部分而已,现在所表现出的思想,情绪,对话,实际上都并不存在,就好像是人类对于某些事物的拟人创作一样,仅仅只是一个不存在的过程打个比方,若是叶朔死了,反映在叶烁身上,仅仅就只是她的情感仿佛吃了情感抑制剂一般突然消失了,而她自身并不会知道叶朔和白衣少女的这一段经历,她能记得的,就只有这“九世轮回”。
轮回之后,情感消亡。
“不会哭,不会笑,毫无怜悯,漠然如神这样的我,还算是个人吗?”叶朔嘶哑着嗓子,仿佛是在对着那个白衣少女问询,又好像是在问着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做人呢?”白衣少女叹了口气毫无感情的那一种叹气,就仿佛只是稍微用力一点的呼气一般她看着叶朔那狼狈的样子,棕色的迷人眼瞳中满是漠然,“况且,你还要自我欺骗到什么时候?你不是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吗?”
“人类这种东西,怯懦,虚弱,愚昧,为什么要执着于这种毫无用处的身份?所以为什么说你是糟粕?就仿佛是变成了人的狗,却念念不忘的想要去啃骨头,你和那条变成了人的狗,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霸王少时观始皇座驾,便说出彼可取而代之之语,最终却落个霸王别姬,四面楚歌的下场,最终却是刘邦这个地痞无赖开创了大汉盛世,为什么?便是因为霸王有情,高祖无情。”
“这里的情,不是所谓儿女私情,乃是情感情绪等等,古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灭情绝性,方尽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