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大悦,道:“若能说动魏博出兵,威胁李克用侧翼,则大功一件,寡人不吝厚赏!”
“遵命!”
王彦章站在那里,静静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朝廷之势,竟然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
王彦章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如今真的跟朝廷打起来了,他才意识到这一点。
……
邺城一座豪宅的后院之内,罗弘信坐在胡椅上冥想。
这座宅子,是已故魏博节度使史宪诚的旧宅,史宪诚离任之时,被魏府牙兵砍了脑袋,全家老小妻妾数百口一道命赴黄泉,原因仅仅是因为牙兵怀疑史宪诚想带走府库财产。
当年那场血淋淋的兵变,就发生在这座大院,往往鬼哭,天阴则闻,整座宅子很阴森,但罗弘信却不怕。
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冥想。
朱温亲自致信,口吻非常客气,指出皇帝野心极大,意在吞并魏博六州,皇帝跟李克用结为姻亲,二人狼狈为奸,戕害中原士民,皇帝意在天下,郑魏双方应该共抗昏君。
朱温以前的措辞虽然也很客气,做足了表面功夫,但骨子里却是一副颐指气使,魏博上下虽然气愤,但是打又打不过,只能臣服纳贡,生生忍了这口气,但这回是真的客气。
自从朝廷对宣武用兵以来,朱温的求救口吻是一次比一次恳切,到这一回,朱温的口吻几乎是可怜的哀求。
唇亡齿寒,为了让朱温尽量多撑一段时间,罗弘信决定,再向汴州增派一万士兵,兵好办,谁去带呢?
阴森森的鬼宅里,罗弘信再一次拿起了朱温的信件。
从行文来看,当初的自信已经从朱温身上消失了,朱温信中急切的恳求乃至哀求的口吻让罗弘信觉得心里很舒服,但如此强势的朝廷也使得罗弘信忧心忡忡,魏博到底何去何从?
望着面前那把坐过田季安和史宪诚的太师椅,罗弘信陷入了沉思。
每一次节度使更替都不是简单的事情,将士们很有想法,不是任人拿捏的傻子,会盘算自己的利益,知道为何而战,正如士兵们在田布自杀之前对他说的:“欲行河朔旧事。”
继续割据,我们就听你的。
田布不愿意,最后干脆一死了之。
割据一方是魏博军方的核心利益,也是河朔诸镇的核心利益,他们很清楚自己在为田地功名传与子孙而战,如果你能打败他们,同时准许他们自立,那他们不会激烈反抗。
会选择投靠你,向你进贡财货。
如果你想吞并,那就是逼他们拼命了。
“父帅欲助全忠?”
罗绍威匆匆入内,看到罗弘信脸色便问道。
“吾儿何意?”
“儿意瞩全忠。”
罗绍威想了想,回答道:“以今上行事度之,将来一定会要吞并魏博六州四十三县,与全忠大不一样,全忠所求,无非岁币事他而已,但皇帝要的,是把魏博纳入他的治下。”
“然,为父也是这么想的。”罗弘信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然而将士不见棺材不落泪,为之奈何?”
武家政治在魏博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一共产生了五代共和国,田氏第一共和国、过渡政府李愬、田布、史宪诚,何氏第二共和国、韩氏第三共和国、乐氏第四共和国,罗弘信已经是第五代了,对于这样的国情,历代魏博节度使的每一项决策都要考虑军人的利益,甚至很多时候会被威逼。
罗弘信父子非常清楚,皇帝早晚会魏博,所以打算帮朱温,但魏府将士未必知道皇帝的野心,在皇帝的屠刀没砍到他们身上之前,他们会抱有幻想,毕竟打仗是要死人的,况且自从韩氏共和国建立以来,魏博对外战争连遭败绩,内部凝聚力越来越差,早已经失去了田氏时代的侵略性。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跟凶名赫赫的狗皇帝翻脸厮杀?三千多俘虏,他能给你一字排开打跪在地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砍了,谁愿意去招惹这样的人屠?
北衙宦官西门君遂密谋废立之事,被赐死在蓝田,其亲信党羽数百名中官一字排开打跪在大明宫朱雀门之前,数百人同时被杖毙,长安独柳树下的人头腐尸更是堆积成山。
这样的狠角色,谁愿意去惹?但是魏博军人还没有见识到皇帝的狠毒,心里还有保持河朔旧事的幻想。
罗绍威道:“或可召集衙内将校,言明一旦为皇帝所并,军中推选节度使的传统就会废除,皇帝会自行委任节度使,那时候河朔旧事不复存在,身家性命尽决于皇帝之手。”
“可以尝试一下。”罗弘信颔首,凝重道:“皇帝扫灭藩镇二十三家,削藩削得丧心病狂,这或许是个机会,推帅乃魏博根本,将士万不会答应这条,但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奏效。”
罗绍威道:“事在人为,魏博还轮不到皇帝做主。”
罗弘信点头拍板道:“那就先屯兵卫州观察,如果李嗣源进展不利,趁机袭之,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目前只能帮到这里了,朱温当能明白。”
从卫州渡过黄河就直达滑州,李嗣源正在进攻滑州,罗弘信如果能在这里捅上李嗣源一刀,也算对得起朱温了。
“另外,加强操练,如今魏博形势风雨飘摇,想必也没有多少人会反对。”
“遵命。”